来人是个屠户，有个小儿子，是在章信私塾里听课的。平时没少逃课，也没少挨章信训，但是屡屡不改，章信心软，也没有什么大罚他。
此刻屠户和身后站成一片的村民正高声喊着章信的名字，开口都是不入流的话。
章信把莫隐推进屋里，自己出门来。
“不知章生哪里冒犯了各位，章生一定改过。”章信深深一躬。
屠户嗤笑，朝他啐了口唾沫。
“老子的宝贝儿子因为你不小心掉进了湖里，现在已经躺在那了。你改过？你改过能让老子的儿子活回来吗？”
莫隐听觉灵敏，听屠户啐口水的声便急了，狠狠捶着门，门却被章生外锁住了。
“令公子顽劣，确不是章生误教。”
屠户抄起刀来，身后村民们呼声一片，“你这是说老子不讲道理吗？”
“去你的”，屠户用刀背狠狠在章信脑侧拍了一把，章生黑发中渗出血来，身子也直直坠向地上。
村民们都知道章信体弱，却不想要闹出人命，有些怯意。
莫隐赤红了眼，手掌窜出红绳，破开房门。看见躺在地上脸色煞白的章生，她好像一瞬间失去呼吸，腿像是千斤坠。
“妖！妖啊！你们看她手心的红绳！快跑啊快跑啊！”村民们一时乱了。
莫隐抱着章信，她好像能感觉到温度一样，感觉那温热一点点失去，自己好像被剥皮一样难受。
章信睁眼见着她手心的红绳，眼底是诧异。
莫隐笑了，“先生，你也怕我吗？”
他的手和她的手心在一起，他笑了，像那个雪夜一样笑的苍白，好看。
“不会，很漂亮。阿隐很适合红色啊，以后盖上红盖头，做先生的新娘会不会更漂亮呢？”
“好想看啊，阿隐穿红装的样子。”
莫隐握住他的手，用了力，让他的手不落下去。
屠户和村民早窜得干净，有个村民叨念“明明有钱却不买药，把身体弄成这样不是活该嘛”。
莫隐听力很好，她有时甚至憎恨她这好用的耳朵。
“你把买药的钱用来给我买烤地瓜了，是不是?”
章信笑着，没有回答她，勾起自己的一节头发和她的系在一起，然后满意地笑了。
“阿隐，不哭。”
“吃不到你摘的果子了，抱歉阿隐。”
抱歉阿隐，我一直知道你不是寻常人，我一直想给你寻常人的生活，我一直想给你寻常人都有的白头到老。可是，抱歉阿隐，我可能做不到了。
他终于失去所有生命特征，莫隐却没有再哭。
她费力把他抱进屋，抱上床，为他盖上被子。却抖落了一地宣纸，莫隐睁大了眸，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那纸上，她描的画一旁添了一样稚嫩的画笔，画的是一个小人，落笔是娟秀而珍重的两个字，阿隐。
她不记得那天她杀了多少人，她只是爱上了那种看村民们痛苦的表情，仿佛这样就会好过很多。
“你们欺他体弱，把他攥了很久买的鸡偷去，他跟我说不要去找，不要怪你们，为什么？你们凭什么这样对他？”
“他努力教书，你们却在背后议论他，说他空有满腹经纶，却出人头地不得。”
“可是谁，是哪个你们口中的废人高中秀才拿着钱回来修缮了祠堂。”
“你们不知感恩，欺善怕恶，你们不配活着。”
莫隐将红绳从他们身中抽出，溅出一阵血后，无数身体齐齐倒下。
在屠户家中她找到了收拾行李正要逃走的屠户。
“你要去哪？”莫隐手掌中红绳像吸了血，兴致正高。
“饶..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啊。”扑通一声屠夫跪了下去，狠狠地不断地磕着头。
莫隐没有再看，操控红绳拿来了杀章信的那把刀，砍在屠夫心口。屠夫啐出血沫，倒在地上。
做这一切莫隐并没有感到开心，她去了西山，她想去摘他爱的果子。
西山里昔日那些所谓朋友听说她的暴行早就吓得四下逃窜了。莫隐摘了果子，回到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往他口中送果子，起初还是温柔。到后来是加了力道的强塞，直到果子汁从章信嘴的一侧留下来，她才停了手，哭起来。
咬了一口，很酸。
她擦干泪，去到镇上，将红绳埋入石缝。她将村民们吊了起来，设下阵法，让村民们供血，每日都用血滋润她，然后她把血再过继给章信。
不久，用不了多久，章信就能活过来。
他死的第一个晚上，她穿着一袭红装抱着他，睡在地上，睡着还是很安心的模样。
回忆结束，莫隐一如当年的笑了，“你说我错了吗？”
秦长风抿唇，小八抢先道，“你当然错了，快把我们上主放了。”
无痕划开所有拘束，莫隐被打得一退，有些惊讶。
“妖修炼人心不易，你把它给了你丈夫也无用，他是人。”
“我这些年都在熟悉这些血，这些血已经能适应我的心，有我的心他就能活过来。”莫隐咬紧嘴角，她知道她打不过他，他每走一步都有一股力量碾着她的骨头，让她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我没有错，他们杀了他，我报仇，我没有错。”
秦长风的无痕破开长风，威胁已除。小八那边也安全了，玉佩散去光辉安安稳稳躺在小八掌心。
“你没有错，可是章信看见你杀人绝不会开心。你做的饭很好吃，真应该做给章信尝尝，他一定会夸你。”秦长风没有什么动作，只站在原地。
莫隐笑了。身侧红绳一节节断开，化为红色光萤飞向繁天。雨早已停了，纷纷扬扬下起雪来。
好像能看见先生了。莫隐眼睛开始模糊了，蹒跚着上前，好像追着什么。
直至手掌真真握上小八的手，莫隐才安心地笑出来。很开心很开心的笑，像个未长大的稚童。
在小八看来，不得不说莫隐笑起来很好看，但毕竟这女人杀人如麻啊。
小八泪目望向自家上主：上主上主，要死要死了，怎么办。
秦长风：给人家抱一会呗
莫隐的身影渐渐消散了，浅光之中她转过身用口型对秦长风说，谢谢。
秦长风笑着点头，晚安，莫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