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前，她发现人都是有爹有娘的，也正是这个时候她发现了自己好像是不同的。
那是她还很小，矮矮的个子，心智未全，却被人贩子拐去辗转倒卖。有一次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又被抓回去，人贩子动了杀意，她很害怕。
所以身体里异样生长出的红绳穿透人贩子的心脏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解脱的喜悦。
她失去了唯一维持生计的方式，开始流浪。每日在街头蹲着看着过往，她想，会不会有一天忘记她的爹娘也乘着这样的车马接她回家。
这样想着也是好的，至少让她入睡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朔冬，同她一起的小乞丐已经冻死了好几个。她还是衣衫薄缕地在罡风中，感觉不到冷暖，却觉得心冷得厉害。
大雪纷飞的夜里，她遇见了抓完药回家的她的章信。
“小姑娘，天这么冷了。怎么还不回家。”章信发顶落了一层薄雪，他身子弱，受不了大寒，咳嗽起来。
“没有家。”她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
这人真好看，只是那脸色却白的像这雪一样。
章信怔了怔，看清她的衣衫心下了然，“那姑娘随我回家吧，这里太冷。”他脱下外袍，递过去。
她望着他冻得几乎透明的指尖，看着那并没有多少厚度的袍子，迟迟不接。
“先生，你也会杀我吗？”
“他们都会接我回家，但他们都要杀我。”
“先生，你也会杀我吗？”
她说这话的并没有什么表情。
章信却心上像是烙了什么，很疼。
“不会，我不会杀你。以后也不会有人杀你。”她小小的个子被他抱在怀里。
很舒服，这就是暖吗？
她被他带回了家，除了四壁挡风，他家中和雪地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章信怕她冷，把她抱上床，用被子塞得一丝缝隙也不漏，自己铺了柴草睡在地上。
她睡得很安稳，比起过往岁月，好像只有这个夜晚她活的像个真正的人。
半夜她还是被他的咳嗽声吵醒了。章信压着嗓子，但她耳朵灵敏，听出了他的难受。
她从被子里冒出头来，看着他闭眸皱着眉头，一旁的草上殷红的血迹骇人。
等他睡着，她摸摸索索滚到地上用被子裹住他们俩，一起睡了过去。
章信醒了刺激不小，再小也是个姑娘家，他是私塾先生，最在意这些礼教。赤红着脸将睡得香的她摇了起来，“怎...怎么下来睡了？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在一起睡不好，知不知道。”
“先生很好，我喜欢和先生睡觉。”她往他怀里钻，找到那熟悉的温度，笑了起来。
章信推开她，脸红的不像话。哆嗦着穿上衣袍，抱着书本去私塾上课了。临行说回来给她捎烤地瓜，只是自始至终也没回头看她。
她扁下嘴角，先生，很讨厌我嘛。
思考了一阵，她看见桌上的书本，拿起一本随便看了起来。她是不识字的，但好在有几本是有图画的，让她不至于太无聊。
起初有些秀赧，到后来实在是无聊，她看了看桌上的笔，摸过一张纸描了起来，描完举过头顶。先生会喜欢吗？
闲来无聊，她就一直描个不停，书描了小半本了，时间不早了才闻到一股地瓜香。
她笑了，冲出屋门，钻进章信怀里，章信先是愣了愣，随后也笑了，小姑娘心性啊。
“鼻子挺灵，大老远都闻到了?”他晃了晃手中地瓜，少女亮晶晶的眸子也随着他的手转起来。
他笑着塞给她，刚接到手她就埋头吃起来。
地瓜他揣在怀里，还是很烫的。章信摸了摸她的发顶，慢点吃，别烫着。
她抬头，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她想说，先生，不会烫，我感受不到的。
但是她没有说，她想被珍惜，也想珍惜眼前这个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想失去的感觉吧。
吃过饭，章信熬过药，闷着眉喝完以后，记起，“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他好像带着疏离，又回到开始时戒备的样子，“没有名字。”那神情，和那夜说没有家的神情是一样的。
“叫莫隐怎么样？阿隐?”
她眼里像是一片汪洋，随即狠狠点头。
莫隐，莫隐。
再后来她开朗了一些，常常跑去西山偷玩，有时爬上树摘了果子拿回家给章信吃，章信会狠狠训她。但她见他吃果子的时候开心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给他摘果子，就像他一如既往给她买她最爱的烤地瓜。
那时候她在西山交了些朋友，都是妖怪。但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能够跟她玩的，妖怪也好人也好，都是好的。
莫隐回家，开心地向章信宣布，她在西山有好多好朋友，因为她打架打得厉害，她的朋友们都叫她莫隐娘。
“阿隐长大了，好厉害啊。”章信依旧摸摸她的头。
莫隐扁嘴，明明先生还是把我当个小孩子看。
她长得比普通人快一些，十几岁的年纪身材已经很高挑了。但是先生就是待她如小孩子一样啊。
莫隐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小时撒娇一样。章信还是那样不知所措，握上她凝脂一样的手腕还未用力，脸红的更厉害。
“阿阿阿阿...阿隐?多大了还撒娇呢。”章信手不知往哪放了，索性心一横挺着身子不动。
摩挲很久，好像感觉都不对，好像已经没那种感觉中的温度了。莫隐突然想起什么。
“先生，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喝药了？”以前家里都会存着厚厚的药渣子，可是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药渣了。
章信没有看她，拿着书本去了私塾。后来回来还是会给她带烤地瓜，只是不再同她说话。
莫隐一有空就去西山闷着，天黑了才回家吃那已经凉透的烤地瓜。
一天，章信终于叹气，先开口，“怎么不给我摘果子了呀？我还给你带烤地瓜呢，不公平呀小丫头。”
莫隐两腮鼓鼓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章信想了一会儿，刚想开口，房门被人踹开。
“王八蛋，章信你是怎么教书的?给老子滚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