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４、出乎意料的竹篮打水（２）r
三天后，也就是进入正式签约阶段前的最后一天，福虎路被拆迁户的住宅楼一楼墙壁显眼处，都贴上了一张只有A４纸大的答复函，而且，只有稀稀拉拉的千把字，纸上留下了很大一块空白。这是沧海和商天两家土地和房地产估价有限公司分别贴出的给集访群众的答复书。答复函张贴的时间也很有讲究，不早不晚，选在了进入正式签约阶段前的最后一天，早了，对答复不满意的被拆迁户，仍有时间继续申诉，甚至继续集访；迟了，就会背上故意拖延时间，使被拆迁户面对签约的重大抉择，没有时间再追究房产估价问题的责任，而且，发到各被拆迁户手中的拆迁方案中，明确房产估价要在宣传发动阶段完成，也就是说，它是这一阶段的事情。因此，拖到下一阶段去，就会有违方案规定。r
贴在各被拆迁户居民楼上的答复函，内容都是一样的，几乎都是宏观的原则性的话：本次估价工作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文件、省政府××文件、市政府××文件精神进行的，符合国家、省、市房地产价格评估技术规范，参照本市相同地段商品房的销售价格并以此为评估依据，以拆迁许可证发证之日为评估节点时间，完全符合国家、省、市拆迁补偿条例之规定……并由此得出结论：估价的结果是公开、公平、公正的，是合理的，不存在低估的问题，云云，让你找不出半点毛病。围观者越看越气，有的人当场就掏出笔来，在上面写上“放屁！”“你去死吧！”“谎言！一派谎言！！”“发高烧，说胡话！”之类的激愤批语，有的甚至立刻将其撕毁！而更多的围观者，则不住地摇头叹息：“小民哪里弄得过当官的？那么多人上访，闹出那么大的声浪，结果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答复，他们根本就不把群众当回事，就糊弄你，你能怎么的？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兴师动众地上什么访噢！”一边说着，一边挤出围观人堆往外走。r
两家估价公司的答复，虽然免不了被批、被骂、被撕毁，落得个千夫所指的下场，但却显而易见地给福虎路的群众集访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一场风起云涌的大规模群众上访，就这样虎头蛇尾，烟消云散了。r
第二天，郗守泰也接到了沧海公司送达的答复函，而且同样要求他签收。他仔细看了一下，竟然和贴在外面墙上的那些答复函如出一辙，没有半点两样，只是标题下面的抬头，将福虎路广大被拆迁户改成了他的名字而已。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人小觑、被人戏耍、被人完全不当人的悲凉滋味，并由悲凉而生悲愤，由悲愤而生怒火。r
他当即就给董老打电话，询问他看没看到估价公司的答复函，并直言不讳地问他打算下面怎么办。r
想不到，当初义愤填膺、气势如虹的董老，此时却像只泄了气皮球，在电话那头嗫嚅道：“有什么法子，自古就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就认了吧。”r
郗守泰迂夫子的脾气又上来了：“不行，我就不信这个邪，一定要抗诉下去，非要他们接受我们的合理诉求！”r
董老反过来劝他：“算了，就到此为止吧，再闹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还是省下劲来操操签约的心好。再说，估价公司评估的价格，也还应得过去，他给了你每平米５０００左右，我们这次拆迁的安置房，差不多相同地段的价格，１平米也只有５０００多，而且拆迁政策上，对带头签约让房的还有许多奖励和优惠，在这上面多考虑考虑，比明知不可为却偏要去为的抗诉明智。”r
与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一向敬重的董老，此刻在他的心目中，形象大跌，放下电话，他不由得不屑地骂了一句：“叛徒，十足的叛徒！”r
章芳菲看到老公气得脸都发了青，连忙好言相劝：“对这种人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社会上像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今后你把眼睛瞪大了，不要再上这些人的当，替他们代笔当写手了。”说罢，又想到了他的那位小老乡，便打电话给他，问能不能请他们公司帮助再复估一下。小老乡在电话里说，再找一家公司复估，并没有意义。因为政府文件明确规定，复估公司评的价格，高低在５%以内的，仍按原估价公司的价格执行。他们同行之间，就是接受复估，给的估价高些，也约定俗成地不会超过５%。而且，第一次评估，是由政府指定的，评估费由政府出，现在，你要求复估，评估费则要由你自己出。多花了钱，评估的结果还一点也撼动不了原先的评估结果，谁愿意做这样的傻事？章芳菲又一次地失望了。r
牛春江、丛礼镇他们，不久也先后来了电话，交谈对估价公司答复函的看法，都是火冒八丈高，并真心诚意地劝慰郗守泰把心态放平和些，遇境而安，不要气出病来。后来，又说到了董老，爽直的丛礼镇坦率地说：“你还不知道他的为人？文化大革命中，他就是一个骑墙派，参加了好几个造反组织，还检举揭发其他当权派的罪行。那时，就有人骂他叛徒了。老郗呀！你这个人，优点是心太善，缺点也是心太善。他的过去你又不是不熟悉，怎么就全都忘了？”郗守泰只得自嘲的苦笑。r
他们在电话里交谈的时候，章芳菲一直没插话。其实，她说的“现在社会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这句话，郗守泰倒真的应该好好听听，因为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表明，她的话的确很富哲理，也很有先见之明。在福虎路拆迁中，此后出现了不止一个“叛徒”，它用令人难堪的语言告诉人们：我们这块土地，或许就是容易生产“叛徒”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