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丹青一路怒气腾腾的朝将军府外走去,一路上的下人见她脸色难看也没那个胆子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走出将军府。
出了将军府后,她竟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一路漫无目的的游走,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心中忽觉一阵凄凉。
这天下之大,离开了将军府她竟也没个去处,满腹辛酸与愤怒也不知向谁吐露,只能憋在心中越来越难受。
这时,突然想起裴晟说起今儿个早朝律中磊参他一本的事,一个激灵,便转身朝凌忆玄的住处奔去。
孩子被她暂且安置在城西的一处小户人家,并打点了银子,让这家人好好照顾孩子。
这户人家虽不知她是何身份,但看其出手阔绰穿着绫罗绸缎,便知其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自然不敢怠慢了孩子,这半个月来一直悉心照料,将孩子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姚丹青温柔地看着睡睡中的孩子,嘴角流露出宠溺地笑容,白白嫩嫩的脸蛋吹弹可破,胖嘟嘟的小手紧握成拳,她禁不住地塞了个指头进他拳头中,即刻被他紧紧握住。
“小公子这段时间吃的好睡得好,夫人大可放心。”奶娘笑眯眯地禀报着这段时间来孩子的吃喝拉撒,未有半点隐瞒。
姚丹青看着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凌玄素,心中满腔不快皆一扫而空,尽显柔软一片。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姚丹青说到这里,眉宇间黯了黯,想起今儿个早朝律中磊以擅自藏匿罪臣之后的事参了裴晟一本,只怕这个孩子现在很不危险,若事轩辕璟起了杀意……
姚丹青即刻将孩子抱了起来,也不顾奶娘的惊疑,便匆匆走了出去。
方才裴晟因这个孩子而雷霆大怒,必然不会收养这孩子,而她也不可能再低声下气恳求他。
这时,她想起了一个人。
也没多想,便带着孩子朝丞相府去。
可眼看着就要到丞相府外,她却犹豫了,在原地踌躇许久。
律文灏,会愿意收养凌玄素的孩子吗?
连裴晟都不愿,更枉论是律文灏,虽然他曾与裕王府结盟,可如今朝中大臣皆知其隐晦,谁又会接下这烫手山芋。
“裴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姚丹青回首正见驾着马车而来的姜澈,不用想,马车内坐着的必然是律文灏。
姚丹青搂着孩子的手紧了紧,便朝马车迎了上去,笑着问:“里头坐的可是律相?”
马车帘幕被一只修长的手揭开,只见律文灏半个身子露了出来,他身着朝服,必是才打皇宫归来。
“律相,好巧啊。”姚丹青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律文灏淡漠地目光瞅了眼孤身一人的姚丹青,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她怀中那个孩子身上。
“巧?”律文灏眉峰轻挑,“这可是我归府的必经之路。”
姚丹青清了清喉咙,但见律文灏自马车内走出,一个利索便跃下马车。
她将孩子朝律文灏凑近些许,“律相,你看这孩子多可爱。”
律文灏瞥了眼襁褓中的孩子,一身奶味扑鼻而来,他蹙了眉头,竟微微后退一小步。
“你仔细看看嘛。”姚丹青像是没看出来他紧蹙的眉头,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你有话就直说。”律文灏实在不喜孩子身上的味道,径步朝前走去,似要进府。
姚丹青连忙跟在他身后,讨好着笑道:“我想请律相收养这个孩子。”
律文灏正迈上府门之外的长阶,闻她一言,便停住步伐,回首看着紧跟在身后的姚丹青,眼中顿闪一抹冷意:“我为什么要收养他?”
“这是凌玄素的孩子。”
“我知道。”
“在此之前,你与凌玄素是朋友,如今他的孩子孤苦无依……”
律文灏淡淡打断她的话,“你错了,我与凌玄素只是政治伙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姚丹青收敛起脸上的笑,低声道:“我实是想不到有谁能保全这个孩子的安然,这才想到求你。”
“你可以求裴晟。”
“他……”姚丹青想了半晌,终究还是沉默。
律文灏淡淡一笑:“裴晟都不愿,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
“皇上容不下他,裴晟自然不会忤逆皇上,而你……不怕皇上。”
“裴夫人真是看得起律某。”律文灏的声音极尽冰冷,尽是讽刺。
姚丹青一时语塞,甚至有些羞愧,更有些无地自容,“对不起,打搅了。”她的声音细若蚊丝,低着头转身匆匆而去。
律文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有些仓促的步伐,那身影竟有着说不上来的落寞,似激起了他心中的柔软,竟低声喊住了她,“等一等。”
姚丹青停住步伐,缓缓回首,对上律文灏那淡然的神情,等待着他的奚落。
“把孩子留下吧。”
律文灏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丝丝缕缕地传入她的耳中,她不大敢相信地瞅着他,她没听错吧?前一刻他不是还拒绝的那样果断吗?
律文灏又道:“进来吧。”
姚丹青展颜一笑,“谢谢!”
律文灏看着她的笑颜,突然觉得心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唇边勾勒出淡淡地弧度,“举手之劳罢了。”
---
姚丹青将孩子抱入丞相府后,便听律文灏对管家吩咐着寻几位奶娘来照顾孩子,并亲自选了间致雅的屋子给孩子住。
很快,管家便寻来两位奶娘,下人陆陆续续的将孩子所需的吃穿用度全数搬了进屋。
“你不喜欢孩子?”姚丹青瞅着始终与孩子保持三步之遥的律文灏,疑惑地问。
律文灏眉峰一拧,“只是不太喜欢孩子身上的味道。”
姚丹青低头闻了闻孩子身上,确实有一股奶酸味,该是孩子还不足月,奶娘不敢轻易为孩子洗澡所致。
姚丹青对奶娘吩咐道:“去准备些热水,为孩子洗个澡吧。”
律文灏见姚丹青如此悉心,便好奇地问:“你向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为何此次要为了这个孩子而来求我?”
“凌玄素于我有恩,我既答应陆霏雨临终嘱托,就该做到。”姚丹青说到这里,突然讽刺地笑道:“可裴晟,却怪我擅作主张。”
律文灏见她神情落寞,心中已经有数,“你和他因此事起了争执?”
姚丹青不愿再提这么不开心的事,想起入府也有一阵子了,竟不见姚丹凤的踪影,疑惑地问:“丹凤呢?”
律文灏脸上忽然带出一丝凝重,垂首思量一阵子,这才说道:“我带你去见见她吧。”
----
夜幕笼罩在庭芳苑内,四处寂寥无声,唯有声声木鱼有一下没一下的响彻四周。
姚丹青站在外头已有半个时辰,心中闪过无数翻涌,阵阵酸涩涌上心头,逼红了眼眶。
正堂已不知何时被设成了佛堂,四周燃着成百至香烛,照亮昏暗的四周。
姚丹凤一袭素衣跪于蒲团之上,面对一尊高大的观音菩萨佛像,虔诚地敲着木鱼,另一手拨弄着手中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丹凤!”姚丹青轻唤一声。
姚丹凤敲打木鱼的手一僵,顿在半空中许久,她缓缓睁开双眼,却正对上慈爱地观音菩萨脸上温和的笑颜。
她没有回首,再次闭上双眼,继续敲打木鱼,不曾理会。
“自打数月前,她回府后便不曾踏出庭芳苑一步,将正堂布置成佛堂,整日诵经念佛,她说已看破红尘。”律文灏低声为妻释疑。
“看破红尘?”姚丹青不敢相信,那样一个明媚张扬的姚丹凤会看破红尘,她冲着姚丹凤质问道:“为什么?
“这几年,我都在追逐着那虚妄的感情,因那一点执念违背了自己的秉性,伤人伤己。我有愧于姚家,有愧于你。但愿余生能常伴青灯,洗尽罪孽。”姚丹凤的声音平缓,敲打木鱼的手未停。
“姐姐说过,不怪你。”
“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你走吧,我现在过得很安乐。”
姚丹青听着她缓慢沉静的话语,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这真的还是她那刁蛮任性的妹妹姚丹凤吗?
“走吧。”律文灏轻叹一声,劝道:“你该知道她的性子,既然决定了一件事,任是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既然她看破红尘,你又何必强求?”
姚丹青张口欲言,可看着姚丹凤那坚忍的背影,终究还是点点头,随着律文灏离开了庭芳苑。
跪在佛堂内的姚丹凤听着二人远去的脚步声,一滴泪水沿着眼角滚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