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丹青倏然转身，遥望岸边的凌玄素，此时的火光将他那清澈的面容照得异常夺目，“裴晟来做什么？”
“你在，他便会来。”凌玄素的声音低沉，满眼似笑非笑，“我与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
姚丹青一怔，看来凌玄素早已在这同心村四周埋伏布局好一切，“原来你的目的只是为了用我引来裴晟。”
“看你的表情，似乎在担心他？”凌玄素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诧异此时此刻会在她脸上看见一抹虑色，“裴晟是姚家的灭门仇人，你竟然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担心？”
姚丹青紧抿着唇，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沉默片刻，她才动了动，缓步走上岸，半身已是湿漉漉，她却毫不介意，只是于火堆旁坐下，与凌玄素面对面而坐，“你说裴晟是‘一个这样的人’，那么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双手又沾染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凌玄素道：“可我没有杀你的亲人。”
姚丹青又问：“郑林、飘絮、池渊等一干大内侍卫，是你的人杀的吧？”
凌玄素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一层，“何以见得？”
“这世间能用这样残忍且迅速的手法杀那么多高手，想来没有几个，如今看来，也唯有你凌玄素多年密养的死士有这番手段。”
“是我命人杀的又如何？他们追杀你，我是为了救你。”
“可飘絮和池渊呢？他们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错就错在他们是裴晟的人。”
姚丹青很难想象，面前这个人在说起这一场场杀戮时，竟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真怀念当年的凌玄素。”
“当年的凌玄素是假的，如今在你面前的这个凌玄素才是真正的我。”凌玄素收手，将烤好的鱼置于面前闻了闻香味，便递给姚丹青，她却没有接，眼中是满满的敌意。
“我觉得你该吃点，否则怕是没有力气熬到晚上，看一场好戏。”
姚丹青思绪飞转，终于妥协地接过鱼，一边慢悠悠地吃着食不知味的烤鱼，一边在心中想着凌玄素的话。
看来这么多年来，凌玄素一直在精心布局着，能促成凌玄素如此精妙布局的人想必也只有律文灏。
这么一看，裴晟今夜若来到同心村，必然会身处险境。
“为什么要担心？”凌玄素仿佛一眼看穿了姚丹青的心事，“我以为，今夜若能杀了裴晟，你姚家灭门之仇得报。若没了裴晟，轩辕家的江山必亡，而我也能大仇得报，一切恩怨终了结。”
此时的姚丹青仿佛真的感觉不到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唇边只勾起洒脱的笑：“就在你来同心村之前，我已决定放下仇恨。”
“放下？”
“父亲为大晋戎马一生，得知先帝要灭姚家满门那一刻，他毅然决定自刎结束这一切。倘若父亲在天之灵，必然不会愿意我因仇恨而蒙蔽双眼。人着一生不仅仅只为仇恨而活，更应该为了自己而活一次。”
姚丹青那坦亮的目光直看到他心底，仿佛击碎着他内心最深的柔软。
“你说凌玄素在裕王府那一段日子中的一切皆是伪装，可那一日在扬州，你可以为了我放走裴晟，所以当我再遇见成为沈策的你时，可以坦然面对，纵然你对我有隐瞒有欺骗。”
“那你今日，为何还要问？”
“因为我想让你放下。”
凌玄素闻言，突然仰头大笑出声，“你这手段对律文灏用失败了，如今便冲我来了吗？”
姚丹青微微扬头，似乎不愿谈及律文灏，淡淡道：“随你怎么想，作为朋友，我对你最后的奉劝。”
凌玄素幽黑的明睿中透着一丝潜定的坚韧：“说放下何其容易，裴晟不仅谋害了我的养父，如今还灭了北胡，亲手斩杀了我的亲生父亲。我对他的仇恨，远比你对他的恨来的更加深刻。”
“原本，我的计划中并没有你，我只想收你入青云派，让你不再卷入这些纷争。而你太过固执，执意要回帝都，那我便沿途保护你回帝都，让你完成心中未了的几桩心事。眼看着裴晟谋反，大晋江山即将改朝换代，被律家掌控时，却让我得知，原来这一切都事轩辕璟与裴晟之间的密谋，你让我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即将成功的计划付之东流。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有真正伤害过你吗？”凌玄素话到此处，声音隐有激动之色。
冷风吹起她的发丝，苍穹渐渐被黑下来的夜幕笼罩，她却久久没有回应。
凌玄素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起身，低声道：“姚丹青，你走吧。”
姚丹青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走！”凌玄素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我凌玄素从来不屑利用一个女人。”
姚丹青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中闪过无数的诧异与惊愕，终是低声喃喃道：“谢谢。”
说着，便转身要离开，才走几步，却突然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包围，一个身影缓缓自黑夜中走出，正是一脸阴郁的段韶。
“她不能走。”段韶的目光露着森森杀意。
凌玄素闻声回首，审视着段韶，隐有寒意，“我说了，放她走。”
段韶冷哼：“她这一走，裴晟如何能落入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凌玄素眯着眼，“裴晟已朝同心村赶来，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裴晟带了一小队人马来，可不要小觑将军上的十大高手，届时必然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若有姚丹青在手，由不得他反抗，我们杀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段韶？”姚丹青听他的口气，仿佛与凌玄素已深交多年，凌玄素密养的死士，为何此时又如此听令与段韶？
“裴夫人，这裴晟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抵达同心村，正好，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段韶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径自越过姚丹青，朝火堆旁坐下。
姚丹青看着那挡住自己去路的一群死士，自知逃脱不了，便只能转身回到原处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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