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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设局(1)


  一

  走出电梯间,楼层低矮,夏克明顿感压抑。他跟着姚珍爱向右拐。

  头顶上,石棉天花板已显暗旧,方方正正地嵌在铝条框中。透过磨砂的塑料隔罩,白炽灯管散发出无精打采的光芒。远处墙上狭小的灯箱,灰蒙蒙的好似墨镜黯然无光。及至近前,才看出“安全出口”的字样。

  刚走过卫生间,从天花板凹陷的灯罩里传来镇流器“吱吱”的噪音,头上的灯管扑闪几下,黑了。夏克明仿佛得到不祥的暗示,猛地回头,扫了眼身后空空荡荡的楼道。

  他们经过几扇黑洞洞的公司玻璃门,来不及定睛细看,已匆匆擦身而过。

  姚珍爱黑色锥形的鞋跟儿细细长长,敲击着豆绿色玻化砖地面,发出暧昧撩人的勾魂声,回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清脆异常。她的臀部被短裙紧裹,左右左右地凸显,夏克明涌起猛踹一脚的歹意。

  姚珍爱停住脚步,在拐角处的门禁上输入四个号码,猛地推玻璃门,门只轻微地颤悠了一下。她“咝”地吸了口气,夏克明皱起眉头。

  “我是来做爱的,可不是来做贼的。”

  他的目光离开门禁,借着楼道的光线,探头朝内细看,只见迎门的背景墙上“装饰工程公司”几个金字。

  门锁发出的声音像人急促的轻咳。姚珍爱果断地推开玻璃门,夏克明侧身跟进去,转身合上门。远处,闪出个保安,身穿灰色制服犹如出土的兵马俑,戳在那里注视着他们。

  黑暗中,姚珍爱的影子向前快速移动。

  “这是哪儿?开灯啊!”夏克明感觉自己好似走进黑黢黢的洞穴,影影绰绰中随着她停下脚步。姚珍爱在漆皮黑包里窸窸窣窣地摸着。

  当夏克明沐浴在一片光亮中的时候,眼前是个俗不可耐的铜鼎,摆放在宽大的老板台正中。椭圆形绿油油的玻璃镶嵌在圆鼎的肚脐上,好似丑八怪脸上的眉心痣。

  姚珍爱面色潮红,双眼亮晶晶的,白嫩的细手为自己脸颊扇着微风,又在轻拢发梢间,飘送给他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黑包顺手扔在磨砂的黄色牛皮沙发上。

  “这是哪儿?”夏克明又问了一遍。

  “你猜猜?”姚珍爱轻轻撩起裙摆,坐到沙发上,显得格外娇小。露出挑逗的神情,故意避而不答,存心拨弄着夏克明的好奇心。

  一米见方的“钟馗捉鬼”图镶在棕色木框里,实拍拍地紧贴墙壁悬于沙发之上。钟馗捋着黑楂楂乱糟糟的胡子注视着夏克明。他感到肾上腺分泌被有效抑制。姚珍爱侧身仰头,对着钟馗露出厌恶的神情。

  “这他妈是哪儿?塑料的!”夏克明掂掂手里的铜鼎,虽然硕大,但屁轻屁轻的。

  姚珍爱起身,走到大班台后面,从抽屉里翻出个粉色避孕套,“天然橡胶的,比比大小!”

  “问你呢,这是哪儿?”夏克明有点动气了。

  “办公室,我老公的。”随着她的回答,扔过来的避孕套掉进了铜鼎中。

  “我靠,太刺激了!”夏克明一屁股坐在身前的黑色扶手椅里。

  “害怕了?”姚珍爱绕过大班台,踩着一字步,缓缓地贴上来,双手托起夏克明冷峭的脸颊,黑丝袜包裹的大腿插入他的两腿之间。

  “我不怕,我肾怕。”夏克明一手环抱着她的细腰,一手揉捏着姚珍爱胸部挺拔滚圆的肉弧。她灼热逼人的双唇压了上来。

  “咣当”一声异响,姚珍爱忽地直起身子,夏克明从她的上衣里抽出手也迅即站立,硬硬地推开她。两人对视了瞬间,夏克明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凝神静气分辨着刚刚惊扰之声的音源。

  “是隔壁?”夏克明说。

  姚珍爱脸色泛白,抻平上衣,轻轻滑步到房门前,门缝开启了一道黑线。

  夏克明猛地拉开门,推开姚珍爱,站到门外。他还未看清眼前的一切,一团黑影蹿到面前,小腹被凶狠地猛踹了一脚,身体似被迎空抛起的石块,瞬间失重。尖利的痛感似电流激射全身。

  夏克明张开双手,向后快步跌去,身后的大班台硬硬地顶住他的后腰,忍住被桌沿硌得火烧火燎的疼,勉强起身站稳。

  惊恐中,长着豹眼的小个子走进光亮里,朝他逼过来,夏克明趁着姚珍爱上前阻挡小个子的间隙,强忍剧痛,快速调整位置,站到沙发前。

  “龟孙出来,外面宽敞!”小个子大吼道,拨拉开姚珍爱,自己先退了出去。

  “我老公。”姚珍爱看着夏克明,嘴里咕噜着。

  夏克明迟疑片刻,攥紧拳头跟了出去。

  “朋友,开开灯,商量个说法行吗?”夏克明盯着眼前只到自己下巴的小个子。

  “打你龟孙,就是说法!”

  夏克明挡开近至鼻尖的直拳,右下巴袭来的剧痛却覆盖了全部的知觉。他摔倒在地,脑袋里像装了四个螺旋桨,嗡嗡作响。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闷响,眼眶肯定被踢爆了。他紧紧抓住最后一线尚存的意识。

  “跑!快跑啊!”

  是姚珍爱的喊声。夏克明借着屁股上挨了一脚的助力向前扑去,奋然起身,踉踉跄跄地奔逃。门好像变换了位置,已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拉不开,眯着眼努力细看,操他妈!不是门,是门,是一个展示柜的大玻璃门。

  身后重重的脚步声裹挟着高跟儿鞋的声音,相互间杂沓缠绕。

  “你怎么这样啊?算了!”

  “靠类(你)娘了!”

  夏克明瞥见楼道里惨白的光芒。他磕磕绊绊地扑过去,重重拍击墙上的开关,夺门而出。

  身后传出姚珍爱的叫喊声和小个子带着河南口音的咒骂。

  二

  屋顶垂下的灯泡罩在锥形的塑料筒里。夏克明和曹剑两个脑袋投下黑黑的阴影,在狼藉的小餐桌上晃来晃去,间或又落到地面上。

  “不要上网钓女人,你偏不听。”曹剑的眼珠子被酒精烧得又红又亮,伸手按住盘中的稻香村熏鸡,又狠狠地撕下最后一个鸡腿。吐出舌头,舔舔油亮的鸡皮,嘴里吧唧两声,咽下口水。

  “网络不是好东西,再过二三十年,危害大了去了。那是地球公开的档案馆。彼此间,没遮没挡,一目了然。”曹剑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地说:“男女生交朋友,双方家长上网互相搜索,我靠!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女生老妈当年是破鞋,风骚艳照百看不厌;男生老爸以权谋私搞破鞋,一桩桩、一件件,引人入胜……”

  曹剑端起酒盅,被自己逗得浑身乱颤,眼睛里水汪汪的,左耳朵上的小肉瘤泛出鲜红的血色。

  夏克明一言不语。此时,他突然觉着右侧的上槽牙被姚珍爱的老公打松了。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轻轻顶顶,真的有点活动,心中骤然一紧。再顶顶左边的槽牙,似乎也有点松动,再顶顶右边的,好像又不动了。

  曹剑举杯示意,夏克明没搭理他,夹起一粒油炸花生放到嘴里,右槽牙毫不费力地将颗粒碾成花生碎。紧接着被一杯白酒送入肚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曹剑依旧坐在对面喋喋不休。

  “你也够的,让一小矮人给揍成烂酸梨了,要是我,把胳膊伸直了,让丫跳,跳起来都够不着。不过这小矮人倒真是位壮士,把我多年的夙愿实现了,当年上中学,要有人这么臭扁你一顿,立马在东城美术馆一带就玩响了。”

  “你丫喝高了吧?”夏克明将酒盅重重地蹾在桌上,用手按按右眼眶上的纱布包。昨晚上绽开的皮肉被五针缝合在一起,从分裂到闭合时时感到袭来的锥痛和刺刺的痒。

  “我喝点儿话多,但都是实话,你好色,胎里带的。小学我就看出来了。你二年级转学过来,我靠,没两天就和咱班那几个三道杠、二道杠的小丫头腻上了,一到课间,好嘛,原来挺文静的小女孩让你追的满楼道乱跑,那叫疯。有一次,在楼梯口,我看见你被那几个小女孩摁在楼下拐角滚成一团,哥们儿的心都碎了。什么是嫉妒?什么是恨?那一刻全懂了。”

  曹剑痛苦地皱着眉头,伸长脖子拱出个酒嗝,搓搓血红的兔眼,“你丫其实长得也一般,真一般。小时候胡同里的大人都说你眼睛长得好看,其实眼皮还没我双呢!嘴唇倒挺男人的,但一看就是色鬼!我一米七五,你一米七四,比我还矮……”曹剑醉眼朦胧中用手愤恨地拿捏着一厘米的分寸,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夏克明,除了这破一居室,你还有别的房子吧?”曹剑指着他大声质问。

  “我给老太太买了个房,有时住在那边,怎么了?”

  曹剑瞪着一对血红的兔眼审视着他,“我知道,你发财了,截长补短仨鸡俩鸭地玩着。鱼翅鲍鱼不请我吃,拘在这破一居室弄点小菜糊弄哥们儿,我去洒洒水。”

  “你丫才玩鸭呢,出去吐!”夏克明探身一把攥紧曹剑的衣领子拽向房门。房门撞开的同时,俩人看见楼下老张头踟蹰欲离的窘状。

  “多大岁数了?好奇心还这么强?”曹剑喷出满嘴的酒气。夏克明死死拽住他的脖领,曹剑迤逦歪斜地挣脱着,粗脖红脸地大吼大叫。

  “听一次贼话易,一辈子扒黑门听贼话难。老,老……”枯枯瘦瘦的老张头被呛得咧着干瘪的嘴直眨巴眼。

  “进屋,屋里没破鞋,您去买张毛片看看……”曹剑咝咝哑哑没完没了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