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回家不可能r
当年还在军队的时候他曾多少次这样走过这条路。这条路，春光明媚，麦绿麦熟，草青草黄。但他从来也没有产生过亲切感，也没感受到大自然的美。路，只是路；草绿麦黄，只是草绿麦黄；如此平常而已。如今已是初夏，阳光灿烂，草青麦黄，似有无限生机。连路边的白杨也是那么多姿多彩，那么地美，那么地亲切！“久违了，好象过了一个世纪！”尤天北在心里产生了无限的感叹。r
人是一个奇异的东西，在美的环境之中享受着美的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但他并不觉得，而且还以为是很苦的；当失去这些而走向另一面的时候，而他却回忆起原来的事，才觉得原来的是美的。由此而产生无数和愁怅与思念来。r
家就在前面，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虽然他不可能有“低头思故乡”那种心情，但却是很想。那是他的第二故乡，说不上有多可爱，但却是。从“红豆生南国”到“枯藤老树昏鸦”的大漠，他住下来了，而且一住几十年。当初是满怀保卫祖国的激情来的,那时的血在心中沸腾着，那是年轻人的血。现在不沸腾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如水。但他仍在为这片土地上生活作事，甚至于老婆儿女。r
他不知道这一次他们要把他弄到哪里去。人说狡兔三窟，尤天北也有了三窟，但他不是狡兔。大概他们以为尤天北有‘狡兔’的灵性，所以，便以狡兔的灵性对付狡兔的灵性。要不，几次‘转移’怎么解释呢？r
邹局长，我想回家看看。尤天北向邹卫提出要求。r
不行！你也是当领导的，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让你回家看看呢？出了问题谁负责？邹局长想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答复说。r
会出什么样的问题呢？尤天北又问。r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都有可能！譬如……r
跑掉是吗？r
你能跑掉吗？r
自杀？r
嗯？自杀？r
那我还能做什么？r
你哪来那么多的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r
邹局长有点不耐烦了，很生气。r
汽车照样在飞奔着。邹局长这时掏出三支烟来，给尤北羽和张玉甫各一支。邹局长把烟点着，吸了一口着：老尤，不是我不想让你回去看看，我为你担心啊，你想，我们把车开到你的楼下，那么多人看了多不好？还有，你的案子还在调查中，按规定是不可以让你回家的。我不能违规吧？嗯？r
是嘛，你也不想想，你有这么大的问题，我们有责任？是不是？张玉甫接上了邹局长的话说。r
我只是想看看，说不定这是最后一个机会呢？死了也不至于留下遗憾么？尤北天北说。r
别想那么多，死不了的，最多也不过十来年就回来了嘛，那时不是可以天天看了嘛？嗯？r
邹局长说完笑了笑，那笑是阴阴的，还咧了咧嘴。尤天北看得清楚。r
那么十年后我才可以回来啰？尤天北问。r
我们是这么看的。法院怎么判是他们的事。r
你们的意见不是很重要么？尤天北说。r
当然，你如果表现好一点，我们可以给他们说说。r
怎么个说说？r
建议判轻一点还是可以的。邹局长说。r
那么我表现可以吧？都交待了啊。r
你还有没交待的。r
那么我表现不好啰？r
邹局长没说话了。r
想回去？凭你这个态度，嗨嗨！邹局长心里想。r
说着话，车子穿城而过，柯城市被甩在了后面，高大的楼顶宽敞的马路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群，都被那辆破三梭甩掉了。尤天北回头从窗外望了望，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愤怒，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愤怒。但是，他没有发泄出来，一直埋在了心底，在心底狠狠地骂了一句：恶狗！r
一路上尤天北的心境一直在这种状态下过来的。‘恶狗！’这个虚设的概念一刻也没离开过他脑子，狠狠地装在那里，一旦有机会就要蹦出来。r
他现在没有蹦出来的原因，自然是因‘态度’问题。他不想因‘额外的’因素让他们有机会再抓点什么，然后再增加几年。所以，沉默不语是最佳选择，两个多月来他学会了退缩。r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战术他用上了。r
他认为是明智的选择。前面的事实告诉他，失败是绝对的。打他还没有进来之前，对方就下好了注脚，摆好了阵式，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后来他知道了，但没有别的选择。r
尤天北的脑子并没有停止运动，从汽车运行的路线判断，毫无疑问是向克城市方向去的。至于为什么要把他往克城市弄，他没法知道。如果是为了审判，在沉县就足可以了，没有必要去克城市。法律规定的程序也是这样的。问题是为何要去克城市，也许还有更大的悬机？在尤天北身上做的文章还没结尾，还有更深刻更重要的意义要写出来？还会写点什么呢？尤天北的思绪又乱了套，如坠万丈深渊。r
汽车仍在弯曲的不宽阔的公路上行驶，很快进入了山区。公路两边是不太高的山坡，绿色的草地，蓝色的天，没有云彩；几只老鹰偶尔飞过，忽上忽下，忽东忽西，在无垠的天空自由地翱翔。r
人要是老鹰就好了！尤北羽想。 r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尤北羽想到《再别康桥》，不噤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