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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三节:浪淘沙r

于是他翻身下床,从脸盆的底层取出一张纸来展开,重新看了那首《浪淘沙》忆英子:r

廿三截相识,今日方知。梦系奎城思英子,初醒灯火又依旧,白发满头。春去几多愁,情也悠悠。难忘昔日情和意,身锁铁栏泪长流,恨也悠悠。r

这首词是写给老英的。r

吃过晚饭,其他人都在看电视,尤天北便把自己那包衣服叠起来,放在脸盆里,屁股坐在上边,背靠着墙头,把小学生用的作业本放在膝盖上,想着唐后主的“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栏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于是照猫画虎,写了这首“忆英子”。r

五代唐亡,后主李煜面对国亡家破,每天以泪洗面,尽是哀痛之语,于是有了‘罗衾不耐五更寒’和‘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悲愤与无奈;尤天北则有了“白发满头”和“恨也悠悠”。虽然尤天北没有李煜的派头,也没有李煜的才华,但李煜是从皇帝的宝座上被人拉下来的,心境并不比尤天北被人送进了监狱的心境好。所以,尤天北认准了李煜的这首绝唱,既是思想‘英子’,又是思念儿女的无限的儿女情愁和对造成自己处境的原因产生了无限的恨!r

这时已是夜半,床上躺着的人睡得很熟,轻轻地打着鼾声,偶尔还发出几声梦呓。尤天北轻轻地念着,泪水便从眼匡里流了出来,他也不去擦它,让她掉在纸上湿了一大片,字迹也变得膜糊起来。r

他记得还是二姐去逝那次掉过泪,以后再没掉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到伤心处。也许,尤天北是不该掉泪的,掉泪有什么用呢?但是,尤天北确确实实掉泪了,而且,泪还有些混浊,是夜深的泪,思念的泪,是黄昏泪,泪落黄昏后,只因到黄昏。r

雨后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风也分外地凉爽。牢房的后门和前门都开着,风可以对流,但人不可以。尤天北站在前门的铁栏边,视线穿过不宽的走廊透过铁窗。铁窗外一片草莓地,翠绿的叶片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地黑,发地显出勃勃生机来。在密密麻麻的叶片下面露出几个红点,那是草莓生出的果实,红红的十分漂亮。尤天北不禁念道:r

昨夜细雨又东风,r

送来绿丛几点红,r

初夏莓园无花色,r

妖娆暗藏牢狱中!r

好诗,好诗!一直站在旁边的嫌疑犯人老于咋呼说。r

哪里啊,触景生情,歪诗,歪诗!尤天北赶紧应付着。r

没想到,你老尤在这里还会有如此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