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她被那个了:r
饭很简单,一个馒头,一小勺咸菜,半塑料碗开水,基本上是平均分配。馒头是定了罪疑犯人做的,很具有监狱特色:一大二黄。大是为了省事,黄是技术问题,碱性化。犯罪嫌疑人不会做馒头可以理解,不是故意的。好在大部分人身份都有问题,所以没意见。也不全是没意见,而是没敢提。大家都知道,罪犯提意见那是找事,毛病!有毛病就要治毛病,所以不敢提。再就是吃饭不花钱,这对家境不好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减负办法。有吃有住,何乐而不为?心安理得的人不算少数。所以,犯人安逸了监狱管理者也安逸。r
尤天北吃了半个馒头喝了点水算是交待了这顿饭。上午那顿饭也是如此,剩下的便给了于怀忠。于怀忠好象并不在乎,三下五除二就打扫光了。其实,尤天北也并不是不想吃,肚子饿,就是咽不下去,这和在检察院那些天一样,小饭馆的饭菜好,想吃却吃不下去,看守所的饭不好,不想吃也吃不下去。对于饥饿来说尤天北已基本适应了,二十几天来不温也未饱过,肚皮贴到了后背,时间长了慢慢地也就适应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肚子和饭的关系也一样。人对监狱和在外界包括人对环境与人对事物和老虎对铁笼子。r
用不了十分钟一顿饭就结束了,热水将咸菜盆一涮,几口便喝了下去,渴的问题与饥的问题一并解决。塑料盆也不用洗就干净了,没油省事。吃完这顿饭就意味着一天的结束,在看宁所里吃两顿饭两个馒头就等于一天做完了两件事。如果没有提审、宣判以至拉出去执行死刑的,便不会有啥事的。r
沉县看所是不允许在号子里唱歌或教歌的,原因是怕出事。过去号子里是可以唱歌的,后来曾发生过死刑犯在号子里乱唱,歌词极其反动,或大喊大叫,或又哭又闹,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后果。后来就禁止唱歌了。‘社会主义好、幸福在哪里、党啊,母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类革命歌曲就只好在嫌疑犯人放风时排放过屎尿后才教唱。饭后没事,睡觉吹牛打卜克吵架斗殴便成了主要工作。尤天北和于怀忠躺在床上,头对头,一人卷了一支‘莫合烟’边抽边又聊了起来:唉,天咋黑得这么慢呢?今天是多少号?于怀忠问。r
23号吧?尤北羽答。r
啊,我进来了七个月十二天了,还不判下来,他妈的!于怀忠说完又叹息一声。r
听说还有三年没判的?尤天北问。r
就是,那个经济犯就是。狗日的欠了银行的钱不还,三年了法院也判不了他。他妈的有钱,天天有人送饭住单间,也不唱歌也不排队。于怀忠说。r
啊?看守所也有特殊人物?尤天北不理解。r
没见过吧?怪事多着呢!隔壁……他指了指左边墙说:那个姓肖的小伙子捅了人被公安逮住,他老婆去求公安局的人帮忙,被人给那个了。他们家的人想不过把那人告了,结果那人背了个处分,那小子也没出去得了,成了神经病。好惨!r
是惨,老婆不管他了吧?r
管个屁,回娘家了!r
啊?回去也好,起不了啥作用。尤天北说。r
是啊,不过我老婆还常来看我。于怀忠说完笑了笑,狠狠抽了一口‘莫合烟’,美滋滋的样子。r
你老婆不错,还来看你!r
你老婆来没?r
没有。说完,尤北羽不吭声了。r
也许来了不让见吧?r
也许。r
想老婆了?r
想孩子,也想老婆,对不起他们。r
女儿在重庆上大学,一个星期至少通两次电话,他很爱她,她也很爱父亲。平时想到女儿心里总有挡不住的乐。他为她设计了未来:当兵——上军校——做军医。现在计划已完成一半,剩下的要靠她自已的努力了。做一个好医生不容易,须要勤奋和毅力,他相信女儿。然而,自从莫明其妙地进了检察院已二十多天没有给女儿通电话,他能不想么?关键不是他自己想,女儿也会想的,而且还会想到别处去,为他担心。他了解女儿是个细心的人,遇事总是在心里想来想去,放不下。这种习惯他知道不好,要她改,但她就是改不了;还有就是关了灯就不能睡觉——胆小,那是在军医学院解剖尸体时留下的。儿子是个马大哈,啥事不在心,他就这么个人,没办法,性格是难以改变的。有个国外的名人说性格决定人的一生,这话不错,成也性格败也性格。是成是败尤北羽并不怎么计较,因为他还小,有机会后天去改变,或者说是塑造自己。现在的关键是自己的处境问题,自已的处境对孩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如果检察院硬是要给他个什么什么罪名的话,那么儿子就成了什么什么狗崽子,女儿也成了什么什么狗崽女。狗崽子狗崽女的名份儿和政治上的黑名份儿的份量他是清楚的。中国的历史不知演绎过多少年代,反革命狗崽子、右派狗崽子、地主狗崽子他听得不算少。虽说那个年代虽然过去了,但人还没有全过去,有些人始终会记住被时代所抛弃的东些。因为历史沉淀与河沙的沉淀一样永远不会结束,传统的和记忆的东西是否如金子那么珍贵或懒婆娘的裹脚布那么臭,但他们会都念念不忘,就象有的人到死都忘记不了属于他自己那一段辉煌历史。明明知道大海里的稻草不能救人但就是要死死地抱住不放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