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长明灯与歌声r
每个房间都有长明灯,所谓长明灯,就是365天不关,一直亮着。并非死人脚下那种长明灯,死人脚下那种长明灯是活着的人让死去的人走好,不要绊倒;这种长明灯是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别走好,绊倒也没关系。同一种灯具有不同的意义。灯也是有讲究的,一样大小,一样高度,一样亮度,连乌丝都是一样的。房间没有开关,掌握开关的权力属于警察,不属于犯人。牢房的铁门是永远关着的,只有提审犯人的时候才开一下,然后便是永久地关着。牢房每天‘放风’一会儿,大约半小时。所谓放风,实际上就是让犯人大便,每天一次。这个时候全部犯人都从牢房里出来,一人一个小‘马扎,’‘小马扎’是塑料的,之所以用塑料‘小马扎’,倒不是因为它便宜,而是因为塑料‘小马扎’杀不死人,也自杀不了,因为它是塑料的。 r
犯人在门口排上队挨个坐着,轮换到监狱的后边入厕。厕所没有墙,也没有盖,高墙上武警战士观察很方便很直观。上厕的人除了快速完成一个动作外,不得有其他动作。否则,高墙上的人就会拉动枪机大声吼叫。不管秋冬春夏,一概如此,好像季节在这里没有变化。r
犯人将头天的屎尿抬到后边厕所倒掉,清洗一下放回房间。再将清水桶放上些清水以洗脸洗衣之用,这就是放风。这和电影里国民党的监狱有些不同。电影中犯人可以走动,这里不能。但可以唱歌,唱的是《社会主义好》《党啊,党啊!母亲》和《幸福在哪里?》专门有警察教唱。尽管教得很一般,和屠宰场传出来的声音差不多,但大家还是学得很认真,也和屠宰场传出来的声音差不多。好听不好听是一回事,关键是歌声和意义。社会主义监狱的目的是改造,改造就要有歌声,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r
管教民警把尤北羽送进十号监号,让下床那人腾出一张床说:不许你们欺负他噢,他和你们不一样!其他人喊了一声是!然后铁门哐当一声就锁上了。鸟!坐牢还有啥不样?当那声哐当结束后,尤天北心想。r
尤天北就着灯光开始整理好被子,躺在那张硬梆梆的铁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抽出一根烟点上,刚想再抽第二口,哗——七八个人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八只手象瘟鸡爪子一样伸到了尤北羽面前。尤天北莫明其妙:干啥?老哥,给我们也来一口好不好?那样子就像饭馆要饭差不多,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羞涩手上多了几许苍白。尤天北明白了,于是一人发了一支‘雪莲王’。 r
雪莲王道春送的,是英送来的。她知道天北爱那么几口。由其是这种特殊情况下,精神上的打击只有由这坏习惯去安慰。尤如得了重病需用毒药去猛攻一样。也多亏她能理解的。就此,尤天北不知感动了多少天。r
在监狱,不仅烟是共享的,其他物品也其本是共享的。譬如衣服、被子、衬衫,食物、基本是共同享用的。算是监狱特色的共产主义吧,尤北羽当时并不知道罢了。r
看守所里的嫌疑犯不能吸烟,身上不能有钱,这是规定。尤天北很不理解。其实,理解不理解有啥关系?对于失去自由的人来说,就和小猫小狗一样没有思想。有思想是痛苦;思想越深越复杂就越痛苦。尤北羽自认为有思想,所以后来就越痛苦。这个道理他后来体会得最深,也认识的最深,当然这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