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入狱r
林岩市看守所坐落在市区一坐小山坡上。大门临街,一道深深的巷子一直伸了进去,巷子的两边是住宅小区。所谓小区,实际上全是一栋栋用泥土打成的土坯盖的民房。这种房子上下左右全是土,厚厚的,冬天冻不透夏天晒不热,两季恒温,冬暖夏凉;如从上方鸟瞰,高低起伏,如中世纪西洋画派的画家随意抹了一笔。抹出了千姿百态,既古老又美丽,千古遗传,至今未变。大门很高很宽,也很气势,只是“林岩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那块黑牌子和两扇黑色铁门有点大煞风景,看起来让人心怵。兴许是有意这样做给人看的,至于做给谁看就很难说了。因为坏人要看好人也要看的,或许坏人看了是一种形式上严肃,给予一种心灵上的震憾;然而对于好人来说不知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难道说也是同种感受?如果说想达到同种目的,那么就有点特别了。除此之外又会是什么呢?r
尤天北被送进去那会儿己是黄昏时分,令尤天北没有想到的是他进了林岩市看守所。在此之前,无论如何就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进入这种地方,就象历史上的开国元勋们,为打天下而立誓奋斗终生的英雄们,也没想到他们会在革命成功之后坐监狱甚至杀头一样。虽然不可思议,但的的确确成了事实。尤天北自然没有打过天下,在军队立过功但没有当过英雄,是团级干部但不是什么大官,最多也只能算个九品十品的。因此,轰轰烈烈风风光光不属于他的历史。然而他却确确实实地进去了,而且说是按大官的级别抓进去的。虽说有那么一点戏剧性的味道,相比之下,和那些英雄开国元勋们相比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实质却是那么相象,他不知这是历史与现实的巧合还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内的同一种命运。总之,他是进去了,而且是作为重大嫌疑犯进去的。这不能不说是对他的人生信仰也是对现实的一种讽刺。r
至于为什么要把他送进林岩市看守所而不是抄家后的当天就回沉县检察院,他不得而知。是邹卫皋江东他们有意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有意安排?尤天北只想到了后者。因为从他进入检察院的这些天里,他就明显地意识到在他的一生中是没法再逃脱坐监狱这一劫难了。至于监狱是什么样子怎么个坐法过去他不但没见过,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只知电视电影中那种抽象画面而十分恐怖的场面这一生中跟他无缘。然而现在却……r
眼前的情景让他陌生,以后的日子让他渺茫,虽说他还想像不到或者说还来不及想象自已的将来。但他似乎有一种感觉,人生将尽,冬至叶枯。在过去的岁月之中谈不上具有非常崇高的理想,也没有永久在政治场上打滚的豪情壮志与足够的自信。但必竟在政治这条路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了几十年,心想会平安度过,顺利地划上一个不算风光但却十分满足的句号。但是……如今快走完了,走到了尽头——一个不知结果的尽头。令尤天北不可思义的、也是十分困惑的竟然不知其因不究其里,。r
接收尤天北的民警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穿一身制服,没扣扣子,帽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希希拉拉的几根头发在雪白的头皮上被风吹的倒来倒去。他的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可以想象是开牢房门用的。r
简单交接完手续,送尤天北的那些人便急匆匆地上了车,车子在院落里拐了几道弯便出了大门。r
老民警提上一大包被褥,那是从尤天北的宿舍里收来的,正好被尤天北所用。r
犯啥事了?老警察问。r
不知道。尤天北答。r
啊?机关的?r
是的。r
听说过。r
我想也是。r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嗯?r
尤天北点了一下头,有点茫然地看了老警察一眼,啥话也没说。r
跟我来吧!r
尤天北便跟在他的后边,看他提包的样子倒是很熟练,胳膊往连接处那缝隙中一插,再往上一提,迈开大步就走。尤天北走在他的后面,看着他那希希拉拉的几根被风吹着倒来倒去的头发,还有那雪白的头皮,倒生出几分伤感来。是伤感自己还是头发和头皮他不清楚,总之有几分伤感倒是真的。r
三十号铁门咣当一声被打开,里面透出暗红色的灯光。几个人大概听到开门声,早己从铺板上下到地上,紧靠墙壁站成一排,没有一个吭气的。r
你就睡在这里吧。他指了一下居中那个铺板。r
尤天北点了一下头。然后他又说:告诉你们,不许欺负他,他跟你们不一样,听到没有?r
听到了!r
睡觉!r
是!r
靠着墙那些人呼拉拉便上了床。老警察便出了屋子,咣当一声把铁门锁上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