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已经昏迷,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r
叶纷飞小心翼翼的接住了程鹏软倒的身体,将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叶纷飞的眼角含着泪,喃喃道:“你这是做什么呢?你这是做什么呢?”泪水从眼角流下,流过脸颊,滴落在程鹏的脸上,嘴角。r
叶纷飞蹲坐了下来,将程鹏一点一点的放平了,小心翼翼的抬起程鹏的右手,轻柔的分开他的手,取下了他手中的剑。r
青锋剑的柄上带着艳红的血——r
程鹏的血。r
叶纷飞心疼的看着程鹏的手,眼泪止不住的落下。r
就在程鹏的手指和手掌附近的那个位置,起了四个血泡,在程鹏的大拇指上,也是同样的血泡……血泡已经磨破了,变成了紫红色,血还在流!r
血是黏黏的。r
血的颜色更艳——似乎血液中已经没有了氧气。r
眼泪打在了暗色的血上。r
“啪——”r
叶纷飞小心的捧着程鹏的手,喃喃道:“怎么这么傻呢?”r
叶纷飞轻轻的朝程鹏的手上呵气。r
凉丝丝的,馨香的气吹在手上,应该很舒服。r
程鹏什么都不知道。r
当他陷入到了黑暗之后,就是那么一下,紧接着眼前也不见明亮……那一种黑暗似乎是亘古就存在的,没有时间,没有光,寂寞的可怕。程鹏还可以思维,是的,那种感觉就和他中学时玩儿过的一次窒息游戏差不多:r
靠着墙,憋住气,被人用力挤压胸口后的昏迷感。r
只是游戏的时候眼前一黑,马上就会醒来。r
游戏毕竟只是游戏。r
可这是真实——r
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疲惫,整个人似乎都在飞。r
他开始耳鸣,然后听不到声音。r
他眼前的颜色变得昏暗而不真实。r
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黑暗。r
昏迷!r
无论是触觉,听觉,视觉,嗅觉还是味觉,都已经被剥夺。r
身不由己。r
身不由己的处于一片黑暗之中。r
黑暗中,什么也没有。r
黑暗在恍惚中依旧黑暗着,程鹏在黑暗中昏迷——或者说昏迷本身就是一种黑暗。r
程鹏慢慢的想到了一些口诀:r
欲求自在之法,须寻智慧之根本;人因静可生定,定能动念,而有智慧;化智慧为光明,普照大千,心之所存,可为自在……r
这是自在法的口诀。r
修习自在法,要闭五感,断六识,此为入门的一大难关!r
可程鹏却因昏迷,闭了五感,更断了六识。r
这一道天堑成了坦途。r
心更见宁静!r
心在寂寞的黑暗中沉寂。r
这个黑暗的世界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我!r
自我。r
本我。r
是我。r
自在法是什么?r
自在法是超脱的法门,是根本的法,是不传之秘!r
所谓“真经一句话,假经传万卷”,这自在法的法门极其简单,可这入门却极其艰难——寻常人要封闭自己的五感,六识谈何容易?而程鹏的运气又是他人能有的吗?程鹏在昏迷中开始了自在法的修行。r
程鹏躺在叶纷飞的怀里,鼻尖就是傲人的酥胸,一股体香就在他的鼻尖缭绕。他的呼吸若有若无,额头却亮了几分!r
那光亮是淡淡的莹白,若不注意,几乎都要让人忽略了。r
叶纷飞的一颗眼泪坠去。r
眼泪在程鹏的额前一寸外诡异的悬停住了——r
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r
叶纷飞惊讶的张大了嘴,已经忘了哭。r
又是两颗眼泪落去。r
三颗眼泪悬停在了程鹏的额前。r
眼泪圆润,映射出了莹白的光,很亮……如夜空中的繁星!r
呼。r
吸。r
恍兮惚兮。r
淡淡的荧光一点点的散去,程鹏睁开了眼睛。r
三滴泪落在了程鹏的脸上,融进了他的肌肤,什么都没有留下。r
脸上残留着清凉。r
程鹏的声音虚弱:“纷飞。”r
叶纷飞一喜,忙拭去泪水,道:“醒了?醒了就好。”r
程鹏撑着要做起来,叶纷飞扶着他的胳膊,叶纷飞道:“你身子还虚,别动弹,你当真是不让人省心。”r
程鹏苦笑:“我是不是很没用?”r
叶纷飞摇摇头,吸了下鼻子,说道:“不,你很好,真的。”r
程鹏问:“我昏迷了多久?”r
“就一会儿!”r
实际上他昏迷了已经很久。r
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r
程鹏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似乎练了自在法!”r
叶纷飞“嗯”了一声。r
程鹏道:“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r
叶纷飞说道:“自在法入门最难,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你要是真的累坏了,我怎么办?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等下还是我带着你走吧!”r
程鹏有些倔强道:“说好了我开路的。”r
叶纷飞一皱眉,呵斥道:“说好什么了?刚刚都中了暑热,手也磨出了血泡,你还能开路?痛痛快快的,别给我添乱,成么?”r
程鹏点点头。r
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r
又歇了阵,叶纷飞扶他起来,说道:“咱们走吧!哎,都忘了你的手,等下——”r
叶纷飞用剑将自己的手套切了下来。r
这手套是连在内衣上的。r
程鹏张张嘴,有些心疼,道:“好好的,你这是干嘛?”r
“手伸出来……”叶纷飞将手套戴在了程鹏的手上,虽然有些小,却也不碍事。叶纷飞道:“你手怕蹭到,带着手套会好些。而且这里也不怎么干净,万一破了的血泡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也麻烦……”r
程鹏默然半晌,哽咽道:“纷飞,我——”r
叶纷飞道:“怎么要哭了?若是心中有愧,便多赔我一些衣服!”r
“一定!”r
他不仅仅要给叶纷飞做许许多多的衣服。r
他还要好好的对她。r
这是个承诺。r
“行了,走吧——”r
叶纷飞一手掐诀,青锋剑“噌”的一声,朝前飞出,恍若是一条游龙,青光斩去,登时便多出了一条道路。r
程鹏道:“厉害!”r
这岂非就是小说中的剑仙手段?r
叶纷飞一笑,说道:“都说了我开路的。”r
程鹏干笑。r
他刚想摸摸鼻子,不想手一动,竟然是钻心的疼。r
程鹏不由吸了一口冷气。r
叶纷飞见他的样子,便问:“要不我给你用内丹滚滚?”r
程鹏摇摇头。r
内丹。r
程鹏被马踩断了腿的时候,叶纷飞用过。r
可叶纷飞每一次给他滚完了,都会脸色惨白,显然是代价奇大——他现在不过就是手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磨破了皮,用得着么?r
程鹏道:“行了,我又不是纸老虎!”r
叶纷飞嘿然道:“那是,纸老虎都比你这结实!泥老虎吧?”r
“再说,再说,再说我就把你吃掉!”r
程鹏咧咧嘴,臊的不行——他虽说自觉脸皮够厚,这时候也有些承受不起了。r
叶纷飞的挖苦直接挖到了祖坟。r
淡淡的白了程鹏一眼,叶纷飞便扶着程鹏走,边走边道:“你快歇了吧!给你吃,你敢吗?手都成这样了还贫?快走快走,要不我估计今天就出不来这山谷了!”r
程鹏更是无语。r
“这个……”r
“那个……”r
程鹏“这个”了半天,也没有“这个”出一个缘由!r
程鹏“那个”了许久,也同样没有“那个”出一个所以然!r
脚下的地煞是绵软。r
脚下是松软的低矮的,倒伏在地上的草。r
草像是一层垫子。r
草上还有一些爬倒地的藤蔓,花儿和蛇蜕。r
草下是地——r
潮湿而阴冷,散发着一种长时间不见天日的霉味!r
程鹏想:这应该就是大森林的味道吧?r
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可却并没有看到完整的天空。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茂密的树叶裁剪成了拇指肚大小的蓝色碎花,正好有一道一道的笔直而绚烂的阳光投影下来,如是一道道无匹的剑芒!r
原来这里已经是山谷的深处。r
程鹏深深的吸了一口湿冷的气,他已经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只能任由自己跟着叶纷飞朝着一个方向走。r
叶纷飞道:“这里已经是山谷的腹地了。”r
程鹏道:“真漂亮,有一种原始而苍茫的感觉。”r
原始是因为这里并无人烟。r
苍茫是因为这里遮天蔽日。r
这是一种怎样的古远?r
叶纷飞道:“是啊……盆儿,这里养鸡合适吗?”r
程鹏眯了眯眼睛,嘿然道:“当然合适了,这里这么多的树木,还正好省了木料钱。到时候只要开一块可以透天光的地方作为鸡舍就好了。纷飞,你知道这里的日光为何会这么的笔直可见?”程鹏的手抬起来,接住了一缕光。r
光照着雪白的丝绸手套,手套上有数点的红斑……r
是血。r
叶纷飞道:“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r
程鹏道:“你就不知道!”r
叶纷飞鄙视了程鹏一眼,便道:“你我身周有无数尘埃,光过自然留影,此地明暗悬殊,你我又在暗处观之,自然能见到这些光柱了!”r
程鹏故作惊讶,作怪道:“哎呀!难道此时的科学如此发达?”r
叶纷飞自然明白什么是科学——她毕竟是和程鹏一起生活了许久的。r
所以无论是科学,还是甄嬛体,淘宝体。r
她都知道。r
叶纷飞摇头,道:“这不是科学,我看的到!”r
程鹏叫道:“真不公平,这简直逆天了。”r
叶纷飞很是好笑的看着程鹏表演,半晌才是从怀里取出了程鹏送给她的手机。r
叶纷飞道:“真正逆天的是这个!”r
程鹏道:“好吧,我也没想到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水平,竟然是和空间技术擦肩而过,已经到达了一种如此高深莫测的地步。纷飞,你不挖苦我行吗?”r
叶纷飞笑道:“那你别显摆啊?”r
程鹏欲哭无泪……r
“让我去死吧。”r
腹地的空气湿冷。r
炎炎的烈日下,这里的清凉就好像是在空调房中一般。r
倘若这里没有那酸腐阴冷的霉味!r
程鹏问:“你以前来过这里?”r
叶纷飞摇头道:“没有。”r
程鹏问:“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腹地的?”r
叶纷飞道:“我不仅仅知道这里是腹地,我甚至于还知道咱们再朝前走上大约三里的路程,就会有一个山洞,那个山洞门口有两排大石头,就好像是条案一样,分别排在山洞的两头……”r
程鹏吃惊不已。r
“啊?”r
叶纷飞问:“你知道为什么么?”r
程鹏摇头。r
他要是能够知道原因,手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了。r
叶纷飞道:“这个就是神识!”r
程鹏问:“神识?”r
叶纷飞道:“对,就是神识,一种独特的感觉。”r
程鹏越发的疑惑了,叶纷飞对神识的解释似乎和他心目中理解的不同。程鹏问:“神识难道不是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视觉,就好像是一口倒扣的锅,以自己为圆心的一种辐射么?怎么就成了感觉?”r
叶纷飞听的好笑,便笑了出来:“呵呵,谁说的?神识又不是用眼睛看,哪儿来的视觉?神识实际上就是一种知道!”r
程鹏依旧不解:“一种知道?”r
叶纷飞道:“对,就是一种知道,因为你要知道,所以你就知道,神识有多强,你就能知道多少,知道却并不是看见。譬如你知道那个什么牛顿的三大力学定律,却并不是看见这三大定律一样!所以神识这个东西,高深处,便是了不得的神通——譬如他心通,漏尽通,天眼等等,说的都是这个!”r
程鹏隐隐约约的似乎明白了,可却依旧有些不懂,他还是摇头。r
神识这个东西太过于高妙了。r
叶纷飞道:“等你修为够了,一定就知道了!”r
神识,修为够了,自然就有了。r
叶纷飞依旧在前面引路——因为她知道。r
一边走,程鹏却依旧在思索。r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有所得。r
他说道:“我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一些描述,说圣人可以不出家门而知道天下事,圣人能够知道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所有事情,这些人是否就是将自己的神识修炼到了极致,才能如此?”r
叶纷飞道:“大约如是吧!”r
程鹏心中总算是少了许多的疑惑。r
因为这个是他自己理解出来的,属于自己对于神识的解释——而且貌似正确!r
叶纷飞又道:“盆儿你说的那些圣人倒是真了不起,要知道,现如今的佛门大德也没有如此的本领。便是你我见了的那位无念法师也不行!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这是何等的道行?”r
程鹏问:“这样的人很厉害?”r
叶纷飞笑道:“那是自然,这样的人,若是愿意趋吉避凶,还真没人奈何的了。你想想,你一年后要害他,他一年前就知晓了,你还能得逞么?”r
“果然厉害啊。”r
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r
这种力量并不是拳头打击在人的鼻梁上的那种感觉。r
这种力量并不是人和人直接的碰撞。r
这种力量玄之又玄,纯粹就是来自于对于信息的前知——这一种知道,是一种信息的绝对不对等。r
天地间的奥秘对于他们来说可否还是秘密?r
正因为知道,所以可以占领先机。r
这便是圣人——r
一个圣人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却依旧不是任何人能够对付的了的。r
神不行!仙不行!佛不行!魔不行!妖也不行。r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r
就是因为这一种信息上的超然。r
来自于二十一世纪这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程鹏自然知道这样的知道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想明白了圣人的可怕。这些人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r
所以他们是圣人。r
人上人。r
神上之人。r
他们超然物外。r
叶纷飞但笑不语,他们的前面已经出现了两排条石。r
条石的尽头是一个山洞。r
洞口黑漆漆的。r
洞外爬满了藤条和绿叶,挂满了一些圆丢丢的,野葡萄大小的绿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小果。两排条石就好像是分列洞口的卫士,正在等候着远来的客人的检阅……r
程鹏由衷的说道:“这里真好。”r
叶纷飞道:“自然。”r
程鹏道:“我现在由衷的想要写一篇散文,将这里写下了,这里真的太棒了!”r
叶纷飞“吃吃”的笑道:“什么时候骚起来了?”r
骚?r
那岂非是文人墨客的专利?r
程鹏不理叶纷飞的挖苦,径自陶醉的将自己的散文念了出来:r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手已经磨破了茧子,可能够看到这样的风景,心中却别样的激动。r
山洞我现在还没有进去,两排条石就好像是庄严的依仗。r
它们似乎就是要来迎接我的!r
我顾不上疲劳了,这样盛情的邀请,怎么样都不能够拒绝。于是我决定现在就走进山洞去,去看看那里的风光……r
……r
叶纷飞捅捅程鹏,说:“我呢?你的散文里怎么没我?”r
程鹏的那股子骚劲儿就好像是包在一个气球里一般,本身闷的厉害了,被叶纷飞这样一戳,倒是破了个一干二净的,再也骚不起来了。程鹏干笑了一声,道:“这不是还没有说到你那里嘛!”r
叶纷飞不信,嘀咕道:“都走山洞口了,都没我,还说没到,你信么?”r
程鹏一本正经的道:“我信!”r
“哼。”r
“最重要的人,往往都是最后出场的!”r
“那我在什么地方?”r
程鹏一脸的坏笑都要憋不住了,他道:“自然是放在最后——若非我的妻子带着我来到这里,还真看不到如此的美景,怎么样?”刚说完,程鹏就笑的不行了。r
于是他蹲在地上笑了起来。r
叶纷飞气的在他屁股上踢了两脚。r
太气人了。r
太可气了。r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r
“妻子不就是你么?”r
“你去死吧。”r
叶纷飞又狠狠的踹了程鹏一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