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开始骚动,不断有信徒往佛祖身上扔哈达和龙达(一种印有经文的小纸片),虽说有僧人在一边阻止不让这么做,但信徒的无比虔诚在见到佛祖的那一刻起,如海潮澎湃无法抑制,无数的哈达和鲜花在阳光下飞舞着,各种年龄的脸庞都带着狂喜,丝制的锦缎和高远的蓝天成了最华丽的背景,那缕缕青烟则成了画面上的点缀。
转头见央宗双手合十热泪盈眶,便提议:“我们下去看看?”
央宗点点头。
“你去不去?天天。”我举起儿子看铺呈在天地间华光溢彩的佛像。
“要去要去,阿妈。”天天手脚乱挥,兴奋地喊。
“好,带你去。还有人去不?”我回头问身边的男人们。
“我去。来,天天。”扎西说,站起接过天天扛在肩上,跟着我们一齐下楼。
在楼下碰到两个僧人抱着哈达向对面走去,扎西问他们拿这么多哈达干嘛呢?他们说今天很好卖。
晒佛,说是宗教活动,但对于生意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买香草的、买小吃的、买哈达的……从寺外的公路一直到这晒佛的山坡,人流中随时都能听到他们的吆喝声。
我们花了一个来小时才走到佛像前。不断的有人往佛像上扔哈达,不断地有僧人拿着长棍把粘在佛像上的哈达往下拨。央宗掏出哈达学着其它年轻人的样子挽成团奋力往上一扔,眼含着热泪看着哈达落在亮光闪闪的佛身上,双手合十闭目念着六字真言。
我托着哈达,弯腰向前轻轻放在佛像下边,再用额头轻轻碰触唐卡的边,一丝凉意透过皮肤浸进脑海里,顿时忘掉所有的糟杂。抬起头,仰视着佛祖慈爱圣洁的脸庞,我的眼中、我的脑中、我的心中,只有那两道悲天悯人的眼神。身旁,扎西抱着天天正教他学我的样用额头去触碰唐卡的边,便开心地笑了。我们的文化、我们千年的行为习惯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往下传承的。没有人刻意要去怎么做,只是祖宗们怎么做,后人就会跟着怎么做罢了。
想起莲的那帮朋友,有一位是拍纪录片的。每次见面都高谈阔论,说他们是怎么怎么保护了藏文化、推广了藏文化,西藏人应该感激他们,敞开大门欢迎他们拍摄才对,为什么每次下乡老百姓都不愿配合,真是莫名其妙。莲有次实在听不下去了,说藏文化的传承靠的是人们虔诚的信仰和一代又一代自觉的跟随,用得着你们打着推广的幌子实际却是靠藏文化赚钱吃饭的人来宣传保护吗?你不来拍摄它,藏文化好似就在了?胡说八道嘛。你来拍摄实际是打扰了人家,自己不反省却怪人家老百姓不配合。
文化这个东西我虽说不懂,但有一点却是明白的。我们的行为习惯、我们的思维方式,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的,保护不保护它,它都是这样。当然,随着人们走出大山、走出草原的多了,原有的生活开始发生改变,这不能说是没有保护的结果吧?就像牧民现在用摩托车放牧而不用马,那是因为摩托跑得快还不用吃草。总不能外面的人都用汽车代步了还让我们生活在原始状态吧?过去那些与世隔绝的日子,曾经有过特别贫穷特别落后的时候。正是因为贫穷才造成了我们的婚姻状态,为了财产不分散,有了对抗自然害的能力强一些,几兄弟娶一个老婆,只姐妹嫁一个丈夫,人多才能力量大啊。当不懂爱情为何物的年代,那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所有人都约定俗成地遵守着同样的道德标准,过着同样的日子。只是现在条件好了,走出大山的我们,发现天外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的不一样,相互的影响是肯定会产生的。现代化的生活、自由选择的恋爱方式、年轻人不再那么热衷着进寺庙当和尚尼姑……这有什么不好呢?老听收音机里有人说现在藏文化遭到破坏了,藏人遭到汉人的压迫了啥的。想想真是好笑,为什么他们不来这里看看呢?看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看看这晒佛的盛会是何等的盛况空前。
最下面的台子上搭了一顶大帐,僧人坐在里面,经声和着鼓点极有韵律。一直喜欢这样的唱诵,真的如唱歌一样优美。正面有一堆燃烧的香草,不时有人用棍子把明火弄灭,只让青烟袅袅升起。
顺着人流往前走,不时掏出零钱蹲下放在路边修行人面前。
感谢他们的虔诚,也是对他们的尊重。
在山边,有人排着队往一尊佛像前的框里放钱,再接受喇嘛摩顶祝福。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祈福方式,总觉得有点花钱买的感觉。扎西却抱着天天站到了队伍里,我和央宗只好等他。
轮到扎西时,他掏出二十元钱放在框里。我知道这是他身上仅有的零花钱。扎西对天天从不惜钱,更不惜情。只要能让孩子好的,他都尽可能地去做。我看着他把天天的脑袋放在喇嘛的掌下时,心里真的很感激。
“卓嘎,你是个让人羡慕的女人。”央宗突然幽幽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