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话草场早分到户了,但各家的草场都是连在一起的,一个村里的人,你家的牲畜我家的牲畜偶尔过界一下不会成为问题。但如果另一个村大批的牲畜进了我们的草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过冬的牧场,养了一个夏天的草,自己的牲畜都不让进的,就是为了留着应付雪灾。
雪灾和冰雹在我们这儿是最常见的灾难。
草场都是沙地,有的地方连沙都算不上,全是细小的石子铺在大地上,昼夜温差极大,白天零上十几度,晚上零下十几度。在这样的环境下,草场的生命是非常脆弱的。过去我们不懂草场的面积与承载的牲畜要成正比,只是盲目地发展牲畜的种群,草场质量越来越差,好的牧场没几年就被牛羊啃成了荒漠。现在好了,政府给每个乡上都派了畜牧技术员,经常下乡给我们讲解饲养牲畜的知识。牧民们知道怎么预防雪灾,怎么预防牲畜生病。
由于气温低,雪覆盖了草场不容易融化,牛羊没了草吃,就只能干巴巴地饿死。记得在我十二岁那年草场就发生过一次极大的雪灾,成片成片的牛羊饿死在雪地里,那个惨啊,现在想来都还后怕。虽说我们也种有青稞,但青稞不是我们的主食,牧民的粮仓走在草原上。大雪封上草原一个月,来年的生活将会变得十分艰难。
今年开春前,村里早早就预留了过冬的草场。面积不大,但足够我们村的牛羊熬上十来天。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只要能熬过十来天,政府的救济就会到了。不像过去,雪灾一来,成片成片的牛羊就只能望天等死。
草原的天是不会随着人们的意志而变化的,雪灾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只有佛祖知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的等待。
过去我们一到冬天,各村常为争草场打架。近些年开始好转了,各村都知道预留过冬的牧场。但也有的地方,雪灾来得早一些,怕后面还有更大的灾难,就不用自己贮备的草场,而是把牛羊赶到别村的地盘上。
中午我们一行人终于赶到了草原。嘉错带了扎西去村委会的帐篷,我们留下来打扫清理帐篷。由于人多,还得再重新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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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和一航阿哥拎着相机追着马追着牦牛到处晃着颇为兴奋,洛桑领了天天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草原上的气氛有些紧张,人人都在谈论大山深处另一边的雪灾情况。
“昨晚他们还想把牛羊赶过来,被我们的獒发现了,大伙一夜没睡守在垭口上,早上他们又来了,还打伤了我们俩个人。”琼宗的嫂子德央看到我,过来打招呼,她的獒跟在身边。
“听说扎旺家的老三腿被砍断了?现在怎么样?”我一边指挥着朗结把帐篷的撑杆立了起来,一边手脚不停地生炉子、晒卡垫。
“早上已经派人送到县上去了。”
“伤得很严重吗?”
“骨头断了。村长说了,治疗的钱由集体出。”德央跟我一起抬了卡垫出来在草地上展开。一个夏天没用了,有些霉味,需要晒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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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应该的。”我说,拍打着卡垫上的灰尘。
草原上的汉子,风里来雨里往,受点伤流点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没有人会大惊小怪。再说,一个男人为了悍为集体的利益而受伤,他也会受到所有人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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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咱们就这一湾过冬的草场,如果让他们占了去,雪灾来时我们就得饿死了。”德央说,“听男人说,山那边去年没有灾害,所以今年留的草场很小,他们以为今年还像去年那么幸运呢,哪知他们早早就遭灾了。唉……”
“他们应该找政府想办法去呀,来抢我们的草场干什么?”
“听说找了,不过政府的救济不会那么快到的。山那边一直在下雪,封山了进不去,他们才把牛羊赶到我们这边来了嘛。还好只是一小部份,要是全都赶了过来,我们想挡也挡不住。”
“你说这天啊,树叶都还没掉完怎么雪就来了呢?”我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如洗过一样,雪山在太阳的映照下,银光闪闪的。谁能想到这样的天说变就会变的,没准下一分钟乌云密布冰雹就来了呢。
“唉……”德央又叹了口气。“但愿今年冬天不要下雪,我家才生了五头小牦牛,雪灾来了母牦牛都无法活何况小的呢?”
……
我俩正说着,就见蓝天下的草原尽头三个小黑点向这边移动,没一会儿就出现摩托车清晰的轮廓。
“遭了,好像又出事了!”德央站在黑帐篷前,手搭在额头上看着远处,花白相间的獒立在她身边。
“怎么了?”装了牛粪正要进帐篷的我也回过头来,看着那三辆越来越近的摩托车。
“他们是看守冬季牧场的人,应该是晚上月亮升到雪山顶的时候才换班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肯定出事了。”
“德央,德央……去通知村长,他们又……又来了……”德央家长的弟弟,也是她的另一个男人骑着摩托卷起一溜尘土,胸前的衬衣和脸上都是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