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筒上凸出的六字真言越来越大,一个个金黄色的字母在眼前飞舞着,嗡咽有声。嘹亮攸长的唱诵不知来自何方,上下盘旋经久不息。人影开始模糊,我的前面是谁?我的后面又是谁?我来自哪里?要去往何处?都不知道了。我不再是我,他也不再是他。
值到天天叫着“阿妈、阿妈,阿爸叫你去拜活佛。”时,我们才停住了脚步。
“宇琼他们呢?”我定下神来,见扎西他们都在口子上等我,独不见了宇琼。
“宇琼拜活佛去了,朗结和蓉去转寺庙了。”扎西说,抱起天天。
“你怎么没去?”
“我等你啊。”他说,理所当然的样子。“魔女,你刚才转的样子……嘿嘿……”
“我转经的样子怎么啦?”走到他面前,偏了头看他。
“真好看,嘿嘿,真好看,像……像……仙女一样。”
“好啊,我不像魔女,像仙女了。扎西,我看你倒是越来越像魔鬼了。”
他抱着天天只是“嘿嘿”地笑个不停。
活佛的临时住处在后面金刚殿的格间里,我们到时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人手托哈达,怀着无限期待看着那间红色的宫殿。
嘉错正好出来,见到我和扎西,低声说:“宇琼在活佛面前许下愿望,他要去拉萨朝圣。”
“他去过拉萨了啊,上次不是你陪他去的大昭寺拜见佛祖吗?”我说,转了头看扎西。
“他要磕头去拉萨。”嘉错说。
“什么?”我张大了嘴,扎西也同样惊讶地看着他大哥。
“他说要磕头去拉萨。”嘉错再一次说,脸转向了别处。
“宇琼……在哪里?”我问。
“挂经幡去了。”嘉错说。
“定了吗?”尽管知道在活佛面前许下的愿望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还是下意识问了出来。要知道我们这儿离拉萨何止千里?磕长头朝圣,一天最多也就两公里,一年多时间啊?四季更迭,无论多大的风多大的雪都在路上,那不是常人能吃下的苦。
吃最大的苦得最大的解脱,用折磨身体的方式来救赎心灵。这是我们对信仰的诠释,然而真的看到亲人要那么去做时,心还是会不忍。
千里匍匐啊。一路的风霜雨雪,身后的家人将是何等的担心。
再说宇琼,并没犯下佛祖不可饶恕的错,何须历经千难万险去救赎呢?
嘉错什么都没说,转身向小路走去。我和扎西也顾不得再去拜见活佛,跟了上去。
在路上碰到莲和洛桑,嘉错说了宇琼许愿的事。
“心境随缘有,妙法近前来。无在无不在,风吹梅花开。”莲喃喃念了这么几句,说:“大伙别说他了,愿既许下,就不能更改。让宇琼随了自己的心愿吧,也许他真能解脱也说不定。”
到了后山挂经帐的地方,见十几个小伙子正拉了长长的幡一圈圈地绕在搭好的架子上。宇琼也在其中,正拿了幡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仁钦?他怎么也在这里?”我看清跟宇琼说话的人后,吃惊地问。
扎西茫然地看我。
“刚才在活佛的屋子外碰到的。”嘉错说,走了过去。
我也跟了过去,“卓嘎,你们都来了?”仁钦转头见到我,笑着招呼。
“你何时来的?刚才怎么没见到呢?”我说,帮他们拉着经幡。
“我一直在大殿里,仪式完后才出来。碰到宇琼才知道你们都在。”
“宇琼,你哥说你要磕头去拉萨?”我看着宇琼问。
宇琼点了点头,“是啊,仁钦也要去,所在我们俩约好一起出发。”
“你们俩吃得了那样的苦?”我说,轮流看着俩人,有些不相信他们。
“我们在活佛面前立下誓言,就一定会做到。”仁钦说,把缝好的蓝色经幡搭在了木杆上,宇琼也爬上架子帮着固定,黑红的脸上挂着微笑。
幡上下飞扬着,时而遮了他们的脸,时而裹了他们的身。不远的殿堂里传来阿尼们念经的嗡咽之声,没有人知道念的是什么,也没有人介意念的是什么,对我们来说,熟悉的音节代表着美好的心愿,让所有人都健健康康,让所有事情都顺顺利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