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打电话来,说央宗要来拉萨给我们送肉和酥油,过完节后再回去。我记得转山节的时候回去时,央宗刚有身孕,算来已经四个多月了。在大山深处,女人怀孕是极平常的事,家人并不会因为你有孩子就对你格外关照一点。孩子在女人肚子里,需要的是母亲的关爱,男人们对于腹中的孩子是无能为力的,他们关注是孩子生下来是否健康。
老家到拉萨是川藏公路的一部份,也是最难走的一部份,特别是雨季,常有塌方和泥石流。央宗来时在波密路段碰到塌方,堵了两天,雪顿节前一天才赶到拉萨。我和扎西带了天天去车站接她。
嘉错说他有事,早上出门就没回来。对此,我无法说什么。两个女人说好要一起照顾他们五兄弟,双方的老人也承认了这样的事实,我心里想什么、或都说嘉错心里想什么、甚至央宗心里想什么,都不重要的。
什么是重要的?团结。无论男人女人都要团结,让家庭一天天走向富裕,让我们的家成为村人羡慕的对像,这才是重要的。
拉萨有两个长途客车站,藏东来的车在西郊。央宗爬在车窗处,见到我们,挥着手大叫:“扎西、卓嘎,我在这儿。”
“央宗,快下来快下来!”我高兴地挥着手,然后抱起天天,“天天,叫苏嫫央金拉。”
苏嫫在汉话里是姨的意思。
姐妹共夫的家庭形成原因不外乎三种,一种是由于男方家里缺少劳力,将妻子的妹妹接到家里帮着劳动,减轻家里其它成员的负担。妹妹成年后自动加入家庭。当然,另一种就是男方家庭无此需求而同时娶姐妹二人为妻的。第三种是女方家里没有兄弟,父母做主给女儿们招一个男人上门。对于两个迎娶进门的妻子,各居一室,男人轮流与其居住。至于姐妹二人在家庭里的地位,按照当地不同的习俗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如先来后到的,多是先娶进来的操持家务,后进来的管理农田事务;但是也有根据丈夫的态度来分配姐妹二人工作的。一般在此种情况下,男子喜欢年轻漂亮的妹妹,由此来决定姐妹二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姐妹共夫家庭所生的孩子,依照母系亲属关系称呼,对非生母称姨。
我和央宗,不是姐妹,只是特殊情况让我们走进了同一个家庭,共同侍候五个男人。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我的天天叫她苏嫫央宗拉,她的女儿也叫我苏嫫卓嘎拉。当然,所有的孩子都叫嘉措阿爸,叫其它男人叔叔。
天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苏嫫央金啦。”
央宗答应着,伸出脑袋亲了一下天天的小脸。“扎西罗布,你长得真漂亮啊。”
扎西嘿嘿地笑着,把中宗带来的牛肉、酥油、奶渣等放到摩托车上。“扎西,挣了多少钱啊?够不够买个拖拉机了?”央宗看着他笑。
扎西耙着头发看着我。“问她。”
“扎西,你都在城里生活好几年了,怎么还那么老实?”央宗打了他一下。
“他呀,就跟不会说话的牦牛一样。”我笑着说,把天天放在摩托车上,“扎西,你先回去吧,我们俩走路。”
扎西嘿嘿地笑着,发动摩托先走了。
“买拖拉机的钱倒是够了。什么时候买呀?”
“最近村里好多家都有了,爸拉说你们这次回去就买吧。”
“好。我们雪顿过完就回。”
“家长……他们都好吧?”央宗有些迟疑地问。那闪烁的眼神让我心为之一颤。央宗,她的心里最在乎的也是嘉错吧?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都说女人要公平,我们也时刻提醒着自己要公平,然而心总是不由人控制的。无论怎么掩饰,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心底的一丝秘密。家长,不仅仅是家庭的主心骨,也是女人的主心骨啊。
“家长……”我故意把嘴凑到央宗耳边,大声说:“他们很好。”然后哈哈大笑向前跑了。
“卓嘎,”央宗红着脸追打我,“死魔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