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嘎
我陪央宗去的医院,看了内科和妇科。内科检查结果说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累了,休息不好。妇科有炎症,需要好好治疗,没治好之前不能同房。
“这下你不能怪我了啊,是你的身体不允许你们在一起。”我提着大大小小的药瓶,跟央宗从医院出来,笑着打趣她。
“你这下满意了,魔女,他们都是你一个人的了!”她也笑着,接过我手上的一只袋子
“我可不要你的男人,我有扎西!”
“扎西一个人能喂饱你这个魔女?村里人都说你本事高强,能把五个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别听他们瞎说,我哪有那本事!”我笑着,路过一个买帽子的店,“买顶帽子吧,你这个围巾挡不了太阳!”
“算了吧,太贵了。”央宗说,看着那些帽子也有些恋恋不舍。老家的女人,都是一张便宜的头巾,既盖头也遮脸,很少有戴帽子的。
能节约一点就是一点。钱是要花在男人和孩子身上,女人总是尽可能地克扣着自己。
“这能管几个钱啊?你要是舍不得,我替你买。”我说,叫服务员拿了一顶乳白色的宽沿帽,我扯下她的头巾,把帽子戴在她头上,退后一步打量着,“嗯,挺好看的,你男人肯定喜欢!”
央宗红了脸,眼睛看着地上。
“多少钱?服务员!”
“十五!”
付了十五块钱,我们一起出来。央宗抱怨着太贵了,十五块钱,可以交两个月的电费了。
“拉萨不兴戴头巾,你不想给你的男人丢脸吧?”我笑着说,“央宗,到了这儿,你就得随了这儿的习惯。别让人说你男人没本事,一顶帽子都买不起。”
回去跟男人们说了看病的情况,当说到央宗的病没好之前他们不能在一起时,嘉措好像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了很多。下午还和朗结边玛一起去买了两套高高的藏柜,两边屋子各一套,一端靠墙,想当于隔断,把屋子一分两半。
我每天陪央宗去医院作治疗,回来一起做饭。我教央宗怎么炒菜,教她怎么用煤气灶,她跟我说老家的情况,说村里哪家又买了电视,哪家又安了电话。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亲如一家?
“卓嘎,你的肚子真的治不好吗?”正在择菜的央宗转头对我说。
“吃了很多药,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我说,“不生就不生,你不是能生吗?多生几个,他爸妈不就高兴了!”
“唉,也一直没怀上。”
“担心什么啊?医生不是说了吗?你有炎症,治好后就能怀孩子了!”
“阿佳,我们一起过吧,你在拉萨照顾他们,我在老家照顾阿爸阿妈,挺好的啊!”
我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这些日子确实和睦了,我们就如一对姐妹一般,不再吵架,不再吃醋,共同做家务,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男人们回来吃饭,弟兄几个不吵架,挣了钱就老老实实拿回来。只是,如果重新合在一起过,想起从前那些患得患失的日子,我摇了摇头。
晚饭后,央宗叫扎西过去,说有话要跟他说。我笑着说:“你不会是想让扎西钻你的帐篷吧?”
扎西嘿嘿地傻笑。
“就是,你要咋的?”央宗笑着,笑声清脆明亮,拉了扎西向隔壁走去。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刚开始的时候像两只打架的公鸡,现在却好得跟糌粑和酥油一样。”朗结看着我怪声怪气地说。
“那是你笨,不了解女人。”我说,把抹布往他怀里一扔。“洗碗去!”
“真是个魔女,说都说不得。”朗结冲我做了个鬼脸,叫边玛:“还坐着干什么,端锅洗去!”
“她让你洗,又没叫我洗。”边玛大声叫着。
“我是不是比你大?”
“是啊!”
“那不就对了。我听大哥二哥的,你得听大哥二哥三哥的,这三哥就是我。”
边玛无可奈何地站起身,端起高压锅跟在朗结背后下去了。
嘉措终于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魔女,真有你的,这俩牦牛只有你能使得动!”
晚上我和扎西睡在里面,朗结和边玛睡在外间,嘉措去了隔壁。
等外面响起鼾声后,我捅了捅扎西,小声问他央宗找他干什么。
“爸拉让她来劝我们,让我们还是跟大哥他们一起过。说我们兄弟要分家,村里人都在笑话他呢!”
“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要跟你商量!”
“扎西,你想跟他们一起吗?”
“大哥他……心里也挺苦的。”扎西转过身对着我,有些迟疑地说:“大哥坐牢那件事,不是大哥的错,那一刀是我捅的。大哥不想我坐牢,说我一但进了监狱,家里就没人干活了,所以他说是他干的。”
“是你?”
“嗯。大哥是替我坐牢的。”
“他从来都没说过这事!”我看着扎西,喃喃自语,“他这人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别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魔女,大哥跟央宗结婚,其实也很痛苦。只不过他是大哥,不敢像我这样做。”扎西摸着我的长发,轻声说:“我昨天回来路过大召寺门口,见大哥正在磕头,请救菩萨赐给你一个孩子。还说所有的错都是他造成的,菩萨要惩罚就惩罚他。我当时怕他看见我,只听了这么几句就悄悄走了。”
“唉……扎西,让我想想再说吧。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呢!”我说,帮他拉了拉被子,自己也缩在他怀里,慢慢合上眼睛。
趁着中午央宗午睡,男人们都没回来,我约了莲,一起去了萨珍的甜茶馆,把我们近期的状况跟她说了,期待地看着她,“莲,我该怎么办?”
“扎西真的那么说的?”
“是的,他说嘉措心里也挺苦的。”
“当时场面混乱,大家都没注意。扎西和嘉措应该是最清楚怎么回事的人。不过那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和嘉措再走到一起的话,央宗和你、嘉措和扎西,真的会和睦相处吗?”
“央宗跟我说,我留在拉萨照顾他们几兄弟,她留在老家照顾阿爸阿妈。”
“你想吗?卓嘎,你自己想跟他们合在一起过吗?”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莲。我承认我忘不掉嘉措,但是我又不想对不起扎西。其实现在这样很好的,我们在一起,亲如一家却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打破了?会好吗?”
“你们合在一起过日子,关键是扎西和嘉措的心结要打开。兄弟共妻的目的就是让男人齐心协力,合力围着一个家转,不要因为争风吃醋而破坏了家庭的根本。卓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只想跟嘉措合在一起呢?还是跟他们几兄弟都合在一起?”
“都合在一起?”我傻傻地看着莲。
“你不想跟朗结他们在一起,是吗?”
“我是不是很自私?”
“卓嘎,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自小生活的地方就是那样的传统。只不过你现在有了点意识,知道跟自己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幸福。现在的生活状况又不允许你跟嘉措在一起,所以你才为难,才来找我。其实卓嘎,如果你能接受他们几兄弟,扎西又同意,重新回归那个大家庭,也末尝不是好事,但有些事情最好你们之间事先要有个沟通,不要再像过去那样,打心理战争,都痛苦不是?”莲看着我,真诚地说。
“我倒是同意你们合在一起。像我这样,两个人养两个孩子,肚子里的这个马上又要生了,三个孩子,天天要吃要喝的,拉萨买房又那么贵,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卓嘎,嘉措对你不错,反正你又不能生孩子了,将来老了还是得靠那个家,不如现在就回去,大家一起努力,你们再在拉萨买套房子,多好啊!”萨珍端着一盘包子过来坐下说。
“唉,我再想想吧。”我说,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满嘴都是油。“萨珍,你这样多好啊,有孩子有男人,生活多热闹,哪像我和扎西,回到那间小屋,冷清清的,就像一个人在山上放牦牛,安静得让你发疯。”
“生在福中不知福!”莲瞄了我一眼,“你要是真有一大堆孩子,又要喊累了。”
“要不,你把我家老二拿去养?我都快被累死了!”萨珍翻着白眼,“从来就没睡醒过,我现在只想有一天不用干活,不用管孩子,好好睡到自然醒。”
“你做梦吧!”莲好笑地看着她,“当了母亲,一辈子就别想清静。想想你们的阿妈,哪个不是活着一天就操心一天!”
“那倒是!”萨珍点着头。“对了,你们那个朋友好好,怎么好久没见了?”
“她回内地去了。”莲说。
“好好回内地了吗?”我吃了一惊,想起那次在幼儿院见她的情景,跟我说了一大堆话我却一句没听懂。她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其实我早就认识她,曾经跟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她是我们那个院子里单身男人暗恋的对象。”
“难怪你第一次看见嘉措就目不转睛,是不是在好好那儿见过他?”我笑着说。
“是啊,怕你生气,没敢说出来。”萨珍笑着说。
“男人嘛,在外面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咱们草原上,这家的孩子跟那家的孩子同一个父亲的多了。计较得过来吗?再说了,我们有几个男人,就不兴男人有几个女人吗?”
“这会儿倒大方起来了。”萨珍笑着拍了我一下,“要是你家扎西真找别的女人,指不定你个母牦牛闹成什么样呢?”
“要不,今晚让他找你来?”我笑着,不怀好意地看着萨珍。
“去,说着说着你就得意了!”萨珍白了我一眼,起身去招呼进来的客人。
快到七点的时候,洛桑来接莲,我也就跟萨珍道了别,顺着小巷往家走。在大召寺广场,想起扎西说的看见嘉措在这儿拜佛的事,下意识走了过去。远远听见大门处磕长头的“嚓嚓”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点酥油灯的矮房角落,见嘉措静静地坐在磕长头的人群中,眼睛看着正面的大门,双手合十,手指上绕着一串黑色的佛珠,也不知在想什么,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淡淡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就如大海中的一尊雕像,静谧萧穆。
看着他手上的佛珠,黑得发亮,还是我第一次来拉萨时在帕廓街买的,他喜欢就拿了去,没想这么几年过去了,他还保留着。
看了一阵,眼睛渐渐模糊,转身跟着人流走了。我和他,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在卖帽子的铺子前停下脚步,给扎西买了顶牛仔帽。他的帽子已经戴了好几年,都破了,他一直舍不得换顶新的。拿着帽子在小巷口离开人群,向租住的小院走去。路边有男人正对着下水道撒尿,我皱了一眉头,疾步走了过去。前面不远就是厕所,有些人就是不愿掏那一毛钱。
城市不比农村,人口集中,大伙如果都随拉随撒的,还不臭哄哄的。养成讲卫生的习惯并不难,难的是要他们改变原有的观念。
我记得扎西开始也不习惯,问题来时不管不顾地对着墙壁就解裤子。洛桑和莲说过他几次后,现在好了,再急也知道要找厕所。
回到家,扎西已经回来了,跟央宗一起正在做饭,俩人有说有笑的。见到我,央宗笑着。“魔女神游回来了!”
“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还在楼下就听到你们的笑声。”我说,过去接过扎西手上的铲子,翻炒着青菜。
“聊今年生的小牦牛啊,有一头花的,笨死了,老是找不着奶头。”央宗说,把盘子递给我。
“还有这种事?眼睛不会瞎了吧?”
“那倒没有。宇琼检查过了,没问题,可能只是笨一点。”
“真好玩!”我说,“我有点想草原了,扎西,咱们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吧?”
“等工地的活结束后吧。最近是走不了。”扎西说,拿了碗盛饭,边玛也就回来了,朗结出车去阿里了。
“嘉措怎么还不回来?”央宗站在过道上向下看着,回头问边玛。“看到你哥了吗?”
“没有。我下班时打了个电话,他关机。”
“我去看看。”扎西说,放下碗就出去了。不一会就把嘉措找了回来。
嘉措看了一眼桌子,坐到正面,对我们说:“吃饭吧。”
我递了湿毛巾给他,示意他擦擦手。
“还是魔女体贴。”央宗笑着,给每人盛了一碗骨头汤。
“你今天是怎么了?脑袋病了?”我盯了她一眼,恨不得用眼光杀了她。
央宗在拉萨呆了一个月,回去前的晚上,男人们都喝醉了。第一次发现央宗如此能喝,几个男人都趴下的时候,她仍清醒地坐在那儿像尊菩萨,看着我说,“魔女,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让扎西陪我,好吗?”
我头晕晕的,想也没想就说:“好。”喝干了杯中酒后东倒西歪的回房了,嘉措起身跟在我后面,朗结和边玛留在隔壁。
我旋着身子,把辫子转得四处飞扬,不停地唱歌,把能记起的歌都唱了一遍。
感觉有个男人在护着我,在叫我别唱了,深更半夜的,别人会提意见的。
后来,我好像倒在了榻上,有人帮我脱衣服,然后就呼呼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见嘉措坐在地上,身上围了一条毯子靠在榻边,还握着我的一只手,睡得正香。
这不正常,严重不正常,我揉着眼睛,打量着四周。扎西呢?他怎么不见了?嘉措怎么会在我身边?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完好。他居然没动我,奇迹啊!
抽出手,看着熟睡的他,安安静静如一个大孩子。想起他坐在大召寺的门口双手合十的样子,有些感动,忍不住俯身下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突然睁开眼睛,吓了我一跳,还没等我回过头来,他就拉下了我的头,唇合在我的唇上。
我来不及多想,就被他从榻上拖了下去,滚进了他的怀抱,狂乱地吻着我,五官有些扭曲,眼神野得我都不敢看。在他的怀里,我软化成泥。嘉措嘉措,他是我唯一无法抗拒的男人,唯一无法掌控的男人。他总是如一个霸王一样,瞬间就点燃了我。
我也想他啊。有多少的夜晚醒来,听着他在外间的鼾声,都会借了倒水,只为看他熟睡的脸。这些日子熬着我,他又何尝不是在火上烤着啊?当他的手不安份地伸进我的衣服里揉搓我乳房的时候,浑身上下顿时如着火了一般。“嘉措……”我搂着他的脖子,把自己更深地偎进他的怀里。
“魔女……魔女……”他呼吸急促,喃喃地呼唤着我,然后猛地掀开我的内衣,把头埋在我的双峰上。
在他的齿咬下,丝丝的痛感夹杂着强烈的欢愉弥慢了全身。我开始疯狂的拔他的衣服,想要全部的他。管他什么身心只属一个人,管他什么爱情有了就要天长地久。此时此地,我只想眼前这个男人,不顾一切,疯了一般地想要他。
他把我突然抱起放在榻上,压在我身上,在我脸上、鼻子、唇上、耳朵上疯狂地亲吻,手也在我身上游走不停。
我躬起身子,整个上身都吊在他身上,迎合着他,身心都在欢迎地为他打开。
此时,急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佳,大哥,我们饿了!”朗结和边玛在门外大喊。
“别管他!”嘉措怔了一下,脸朝我压了下来。
“好了,他们还要上班呢。”我说,把他推了开去。把外衣披在他身上,习惯性地帮他穿好。然后自己也赶紧穿上衣服。
我总是习惯性地做着这一切,仿佛自己还是他们的女人。
理了理头发,过去打开门。
“这么早就爬起来了?”我说,看了看外面,天才刚刚开亮。
“口渴得厉害,那边一点水都没有。”朗结说,给自己到了一杯开水喝着。
我回身进来,见嘉措正在叠被子,赶紧抢过。“哪有男人干这个的?我来!”
见朗结和边玛靠在柜边,吃吃地笑着。
“大清早的,你俩发什么神经?还不去烧水?”
“遵命!”朗结嘻嘻笑着,转身接水去了。
“我们的魔女又回来了!”边玛说,操起门边的扫帚,扫得屋里尘土飞扬。
我皱着眉一把夺过扫帚,“你滚蛋吧,不扫还好点,一扫屋里全是土。”
我打好茶,揉好糌粑,扎西和央宗才进来,斜眼瞅着他们,笑着说:“昨晚两位睡得可好?”
扎西不敢看我,红着脸接过茶杯,端了一碗糌粑坐到一边埋头吃了起来。
央宗红着脸扑了过来,在我腰上扭了一把,“你个魔女,酸溜溜的,像昨晚的泡菜!”
“唉哟!”我夸张地笑着:“你才像个魔女,偷了我男人还不准我说。”
大伙顿时哈哈乐了。
去昌都的车十一点出发,边玛送央宗回去,其他人送他们到车站。
临上车时,央宗凑到我耳边,悄悄说:“存折我放在桌子的水瓶下了,你可得管着他们点,家里明年想买台拖拉机呢”
“放心吧,管家婆!”我说,把她推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