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和洛桑一直跟奶奶在一起,听到他们在说扎囊家族,又在说贡布寺活佛的唐卡。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不知进还是不进。
“扎囊家族是我们这一带最大的家族,只可惜历代单传。有人说,扎囊家族是被诅咒过的,拥有荣华富贵却不能有享受荣华富贵的主人。”奶奶叹了口气说:“还有人说,除非扎囊家族把女儿嫁给黑腿的奴隶,才能解除被诅咒的命运。你想想,那个时代,等级制度那么森严,主子和奴隶,一个是天上的白云,一个是地上的狗屎,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呢?再说,扎囊家就那么一个女儿,宝贝得跟眼睛一样,老夫人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把它嫁给又脏又臭的奴隶的。唉……”
“奶奶,你真相信人的命运会被诅咒吗?”莲看着墙上的佛祖唐卡,喃喃自语。
“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只知道一切要顺其自然。诅咒不诅咒的,到是不在乎的。”奶奶说,白发散落在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泛着淡淡的银光。“有钱也好没钱也好,活着的天数就那么多。佛祖不会因为你有钱就多给你一些快乐,也不会因为你没钱就少给你一些快乐。孩子,你看看窗外,几千年了,雪山还是那个雪山,森林也还是那片森林,只是翻过雪山的人、走进森林的脸,年年都在变化。扎囊家族不在了,那个诅咒也不在了。谁嫁了谁、谁又娶了谁,还有什么关系呢?主子也好、奴隶也好,都被时间融化到一起了。”
“奶奶,真的找不到扎囊家族的后人了吗?”
“找不到了。听说扎囊家族最后一个小姐被人拐走了,金珠玛米进来后,老夫人把所有的钱财全捐给了寺庙,出家当了尼姑。文革时,老夫人又被弄出来斗了又斗,她终究是无法忍受那样的羞辱,自杀了。”奶奶说到这里,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还没等我看清楚,她已经迅速低了头,摇动起手上的经筒。
莲也转动了经筒,经筒上的蓝脖子鸟旋转如飞。
久久……
“别找了。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你是个聪明人,消失了的,就让它成泥土吧。重新翻出来,也是臭了脏了,看了不过徒惹伤心而已。”奶奶虔诚而空灵的目光透射出一股执著的信念和无欲无求的沧桑,那木刻般的皱纹记录着尘封了几十年的过往。
“唉……”莲叹了口气,白皙的脸庞上升起一团淡淡的红晕,她不再问什么。
只是奶奶持的黄色镶了绿松石红宝石的经筒转得更快了。
莲那只画了蓝脖子鸟的经筒却慢慢停了下来,静静地伫立在光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