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有几个小帐篷,是村里年纪大些的家长,他们喜欢遵循古老的传统,等到晚上“日给星”升起来后才下河洗澡。白天就坐在帐篷里喝酒打色子玩。偶尔高兴了下到河里,用凉水洗洗脸和脖子。其实在我们这里,因为山上有温泉,洗澡是很方便的事。但我们仍过沐浴节,而且是郑重其事地过。
“阿妈,妹妹问我什么叫沐浴节?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天天跑过来仰着脸问我。
“想知道吗?”我说,把他脸上的沙子擦去。
“想啊,阿妈,你讲讲嘛。”天天把帽子掀了下来扔在旁边的石头上,爬到我怀里坐着,拉吉也爬上来挤在我们中间。
“传说啊,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发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牦牛和绵羊也都病了。大慈大辈的观音菩萨,就是上次阿妈带你去庙里拜的那位菩萨,很漂亮的,记得吗?”
天天点了点头。
“观音菩萨心地善良,不忍看到我们受苦,就派了仙女去香巴拉取回来七瓶圣水,倒在江河里。那天晚上啊,得了瘟疫的人们都梦到一个面黄肌瘦、遍体长满脓疮、头发像乱草一样的姑娘,跳进了清澈的河水里洗澡,等她洗完了从河里出来时,变成冰肌如玉、美丽无瑕、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姑娘了。人们就认为那是菩萨在指引我们啊,到河里去洗澡,可以治疗瘟疫。这个习惯就这么传下来了,年年秋天咱们都要到流动的水里洗一个星期,把我们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生病。”
“哪……阿妈,嘎玛日给是什么星星啊?是不是老师说的北斗星?”天天眨着眼睛,忽闪闪的。
“这个啊?嘿嘿,阿妈就不知道了,问你干妈去!”我说,向另一头的莲撸了撸嘴。然后抱起天天和拉吉放在沙地上。
天天就拉着拉吉的手向莲跑去。
“干妈,干妈……”
“跑慢点,宝贝!”莲回过头来喊着。
“干妈,嘎妈日给是哪颗星星啊?”
“哦,金星啊。”
“金星?”天天搔着脑袋有些不明白。
“我们的天天还没学到呢。等你再长大些就会学了。天上有好多好多星星呢。”
“哦……为什么嘎玛日给升起来我们就要洗澡呢?”拉吉好奇地问。
“那是因为嘎玛日给照到的水都成了药水啊。”莲笑着蹲到拉吉面前,拨了一下她的小辫子说:“药王啊,他总在嘎玛日给升到雪山顶的时候清理他的药袋子,把去年剩下的药材到在水里,好重新采新药。这样就把这些水变成了药水了,拉吉洗了后就会变得很漂亮哦。”
“干妈干妈,我们什么时候洗呢?”天天扯着莲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
“干妈年纪大了,不能在冷水里洗啊。天天和拉吉是小朋友,所以也不能洗凉水。咱们去森林里的温泉里洗好不好啊?”
我和央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现在就是老太太了啊?”
莲白了我们一眼。
“好啊好啊。”天天和拉吉拍着小手欢呼。
七天的沐浴节,是个欢乐的海洋,各个帐篷里不时响起即兴的歌舞,搅动得青稞酒香气四溢。男人们从第一天起就在小河边搭了帐篷,喝酒唱歌打色子玩。家家户户的锅里都咕嘟嘟地冒着热气,七成熟的肉一盆盆地捞出来,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或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端了给水边有些醉意的家长送去。
今天我穿了白色的绸衣,黑色长及脚面的蓝裙。红珊瑚的项链,缀了松石的小辫塞在白银的辫盒里。扎西和嘉措他们都穿了传统的白氆氇,还是两年前我织的,极细的羊毛,没有一根杂色。辫子接了红红的璎珞辫在一起盘在头上,左耳上挂了单只的金环。
扎西本来要在家里帮忙,我们硬是把他赶了出去,难得让他名正言顺的歇息一下。家里的活有我和央宗,足够了。
央宗今天穿了红绸衣配了大花团的藏裙,头上戴着结婚时买的巴珠,哼着牧歌高兴地在厨房里忙碌着。这是个难得开心的日子,每个人都开心地笑着,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阿妈在楼上煨桑,淡蓝色的青烟流淌下来,像一副水墨画,浓郁的柏枝味道弥漫在天井里。
我接了一桶青稞酒出来,见央宗把煮好的肉捞出来盛在盆里,顺手撕下两块,一块递给天天一块递给拉吉,看着我说:“是头遍酒吗?味道怎么样?”
“不错。”拿过她的银质酒碗倒上,说“你尝尝!”
央宗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点着头说:“你做的酒就是跟别人做的不一样,不苦,回味还有点甜。你是怎么做的?晚上教教我好不好?”
“好啊。”我说,“今晚你来做,我帮你。”
“嗯。咱们走吧,男人们都跟饿死鬼一样,只怕等不及了。”央宗笑着说,看着天天和拉吉。“你们去不去呀?给阿爸和叔叔送吃的?”
“我们要去,我们要去。”天天和拉吉兴奋地说。
“那就走哦。”央宗拖着嗓音说,端了肉往外走去,我提了酒壶,也跟着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