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怀孕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世界重新变得亮丽起来。我前面说过,在我的老家,女人怀孕对于家人来说,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于这个女人本身,仍然是件值得高兴、值得期盼的喜事。特别是像我目前的状况,迫切需要一个粉嫩的孩子来冲淡这半年来心底的阴郁。
因为有嘉措在身边,家务事几乎不再用我插手,边玛暂时没找工作,和宇琼一起,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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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结已经拿到驾照,找了个开长途货车的工作,跑拉萨到樟木口岸这条线,常常一走就是七八天,每次回来一进院子就大叫大嚷,“卓嘎拉,我给你带吃的了!”然后风一样的刮了上来,得意地把手中的袋子交给我。里面常常是些尼泊尔的水果、糕点啥的。有时,他还会带回来面霜、围巾、手饰,我跟他说过多次不用花钱买那些东西,他就是不听。
在人前,兄弟几个像是约好似的叫我卓嘎拉,一回到屋里,或是私下无人时,都叫我魔女,我喜欢他们这样叫我,显得亲切。
朗结每次回来,会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交给我,只给自己留点零花钱。
在兄弟共妻的家庭里,女人是家里最辛苦的,也是所有男人围绕的中心,掌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在老家,因为公公婆婆还在,钱财的进出不用我操心。到了拉萨后,没有老人,我们不自觉的就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来处理家中一切事务。嘉措在时,由他安排兄弟们的工作。他如不在,依次类推,由朗结或是边玛代理。家中的经济则由我负责,男人挣的钱交给我,由我保管着,他们要花钱,无论多少都得经过嘉措同意后,从我这儿支出。
因为一个家庭里,几个男人才一个女人,总有照顾不周或是不方便的时候,所以男人们偶尔会去钻其它女子的帐篷,但不会涉及到经济问题。所有的人都明白游戏规则,外面的女人只是野餐,偶尔一为之可以,不能作为主食。家中的女人才是自己立身的根本。兄弟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家庭才能富裕和稳固。只有自己的小家富裕和美了,在这方土地上,男人的腰板才能挺直,才有斜视别人的权利。
昂首挺胸是需要资本的。
尽管我的首饰已经一大堆,朗结每次回来,仍会买些饰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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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结为什么愿意给我买饰物?而有的饰物是很贵的。在此我多说两句。藏族有句俗话,说“一个家富不富,看女人身上的穿戴就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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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藏民族就没有把好东西藏起来的习惯。去任何牧人家里,好东西就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而女人作为家中的轴心,所有的穿戴都是这个家庭尽其所能置办的。每遇重大节日,草原上女人身上的饰物最多者高达十来公斤,叮叮当当,琳琅满目。这么说吧,我们就是把家当穿在身上的人。家里除了生活用品外,家俱是尽可能简单,因为牧人的家是随着牛羊的脚步迁移的,家俱太多,搬迁起来麻烦。现在虽说牧人开始定居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仍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
我记得有次和莲逛帕廓街时,碰到一个维修布达拉宫的内地工程师,在布宫里呆了三年。他说每次发现新的房间和地垅都特兴奋,以为里面肯定藏有宝贝,哪知每次都空空如也,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都没有。他觉得很奇怪,有的房间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就没一件宝贝呢?
其实他是不了解我们这个民族,从来,我们民族就没有把好东西藏起来的习惯。
好东西是要用光线供奉的,是要用欣赏的眼光抚摸的。
由于胃口极差,一闻酥油味就吐个没完没了。边玛学会了用高压锅压米饭,宇琼学会了炒菜。因了嘉措的回归,我们这个小家有了凝聚力,有了主心骨。大伙儿在一起,围绕着我这个女人和肚中的孩子,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和聊不完的未来。
劝过宇琼早点回去,毕竟家里需要他。阿佳一个人带着四个女孩,在那层层阻隔的大山深处,离不开男人的支撑。宇琼总说不用,他走之前已经备齐柴火,冬天家里也没什么活干。常见他一个人时坐着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有次打电话问扎西,他说我当时猜想得对,宇琼和达娃是有点不对劲,他已经提醒过宇琼了。
宇琼是在为这事为难吗?谁都明白,达娃和他是没有未来的!曾跟嘉措说过,他说这可是大事,先别让宇琼回去,在拉萨呆一段时间再说吧。
“阿佳,中午想吃什么菜?”我在外间百无聊赖的,正看自己的手指玩,宇琼进来问。
“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
“你出去走走吧,让边玛陪你去,晒晒太阳。”
“没那么严重吧?出去走走还要人陪。”我笑了。这些日子享受着他们的关怀,有时候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一个牧女,怀个孩子,至于如此娇气吗?
“哥说叫我们小心些,要是孩子没了,他要拧掉我们的脑袋!”宇琼也笑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听他胡说!”我白了他一眼,见他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又拿起了抹布,不自觉就笑出声来。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红脸,实在有趣。平时宇琼住在舅舅家,很少见面,此次是我们相处最长的一次。发现他跟扎西的性格很像,都不爱说话,闷声干活。我们住的地方就这么三间小屋,转来转去就那点事。宇琼便一遍遍地擦家具、一遍遍的拖地,水泥地拖得可以照出人影来了。边玛叫他出去玩时,他总是腼腆的笑着摇头,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想宇琼也有二十了吧?按照我们的习惯,他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只是舅舅这一走,他的婚事就是个问题了。毕竟不是阿佳亲生的儿子,加之又年轻,出头露面主持那个家,未勉有些尴尬。如果让公公给他操办婚事,好像也不妥当。从明里说,他算是过继给舅舅了啊。
我看着宇琼,心想他不愿回去,是不是也考虑到这一层不好处理的关系呢?
宇琼悄悄回头瞄我,见我正看他,更又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转身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