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蜃楼
距离儒家的事发生已然过了半月有余，早在接应到安全返回的儒家弟子们和墨家首领后，道家逍遥子便先行告退，心中惦念着道家弟子，心知嬴政定不会放过所有给予墨家帮助的人，于是便率先赶了回去。
余下的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决定前往蜃楼，那个秦王嬴政不惜大血本去建造的巨型船只，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如此决定了，众人便纷纷回到自己的卧寝，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手中拿着药囊，一路走在长廊上，细心数着有没有哪一味药给落下，经过盖聂房门前时，端木蓉顿了顿脚，下意识地向里面看了一眼，只一下，便发现白衣男子正端坐在茶桌旁，望着桌上横放着的木剑出神。
她站定，微蹙起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径直走开。然而，走了没几步，她低头猛然看见药囊之中的一个白瓷玉颈瓶，心里一动，忙又折了回去，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很快，面前的门便开了，白衣男子立在他面前。
看着男子略带诧异的目光，她把手伸进药囊之中，掏出那个白瓷瓶，递到他面前，淡淡说道，“这个是甘草，可以解各类药物中毒，也可缓解其它毒性，你拿着。”
盖聂愣了一下，盯着女子手中的小瓶子，随即拒绝道，“多谢端木姑娘好意，不过姑娘可能比在下更需要，还是留下吧。”
不想探究此刻是什么心情，端木蓉直直伸出去的手就这样被推了回来，她听见盖聂淡声说了一句“今晚就该出发了，端木姑娘好生休息一下吧”，之后，那扇门便在面前又被重新关上。
怔愣在男子门前许久，端木蓉才回过神来，朝着长廊尽头自己的卧房走去。
也对，自己似乎管太多了···反手将门锁上，她将药囊放在茶桌上，自己走到榻边，坐了上去，两眼还是望着桌上的那个囊袋，想着什么。
以那个男子的身手，根本就不用担心会中毒什么的，要需要，也该是擦伤一类的。她垂下眼，后向后轻轻一栽，倒在榻上，目光放空地盯着头顶的房梁，那个男子说得对，比起他，她似乎更为需要这种东西。
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不知为何，听到他那么说就是会很不舒服，仿佛有人从头顶给自己浇了一壶水，将她淋了个透，然后很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她猛地起身下地，走到靠里的书架旁，从顶端取下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那是师父临终前留给她的。
匆匆将那个盒子塞到药囊最里面，她轻叹一口气，希望别有机会用到才是。
其实墨家众人眼下距离蜃楼的位置，并不算远，驱车赶路，行驶差不多两天左右，便可到达蜃楼所在的海边，只是蜃楼位居水面中央，即使班大师用机关鸟运送，一次性也不过六七人，要是想将墨家和儒家所有人全部运上，没个十趟八趟，怕是也完不了。
然而，若是连续让机关鸟在天上飞，岸边人多眼杂，难免不会有人看到，到时被嬴政的人发现了，会更麻烦。
综合以上考虑，几位首领商讨过后，决定还是只派五人前往。
虽说此次行动很是冒险，人多力量大，遇到危险或许可以倚仗人势逃脱，但毕竟是去摸入内部，人多反而会行动不便，搞不好会暴露目标。
激烈的讨论过后，最后还是让盖聂，高渐离，雪女，张良，盗跖五人前去，班大师和徐夫子毕竟上了年纪，而在蜃楼内部，机关鸟等机关术基本排不上用场，反而是需要轻功极佳的人，保证无声无息。
而船下的人也必须要有人进行保护，所以大铁锤等其他几人便被留下了。
据说蜃楼内部工程繁琐，机关重重，除去一身高强的武艺，灵敏的头脑也是很重要的，这也是他们选张良一同前往的另一个原因。
端木蓉虽然很希望一同前往，但考虑眼下的形势，她明白自己去了也只能是负担罢了，要论身手，那五人都在自己之上，倘是不想连累他们几个，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下面等着。
她几次抬眼瞥向另一旁端坐的白衣男子，都只是在视线落到他身上后，匆匆移开，手不作声地攥紧了拎在手中的药囊。
“盖先生，你还是从弟子手中借一把剑吧。”目光紧盯着盖聂膝上的木剑，班大师劝道。
盖聂低头看了看，沉吟片刻，回道，“不必。”
“可是···”
“若是需要，从敌人手里夺一把便可。”
听到盖聂如是说，班大师犹豫一下，想了想，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抬手抚在木剑斑驳的剑身上，盖聂的眼中暗了暗，漆黑如墨的眼里闪过一抹沉重，转瞬即逝，正沉思着，蓦然感觉有一道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只一瞬，便移走了，他无声地轻叹，自是知道视线的主人，然，现在的他更是无法和她说些什么，只能是抬眼看向她，正和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沉默间，他看清女子眼中的担忧，但他也清楚，端木蓉是聪明的女子，眼下是决计不会和他说什么的，也不会要求一同前往，望着女子深紫色的眸光，他忽地点了点头，很是郑重，既然无法再说什么，就给她一个承诺吧。
放心，一定会平安无事。不用言语，仅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端木蓉的心却是松了些。她是放心那个男子的，只是，变化无常，他给得了承诺，却无法预料即将发生的事。
罢了，这并不是他能够选择控制的。回应男子，端木蓉也匆忙点了下头，伸手从药囊中掏出了那个师父留下的绣花小盒，走到盖聂面前，塞到他手里，不容他拒绝地吩咐道，“这是红陀罗花，可解百毒，你留下，必会有用。”说罢，不待男子将小盒塞回她手里，便率先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盖聂不禁握紧了那个小盒。
陀罗花，相传生长于荒无人烟的西域大漠，苗疆某些地方也有，但十分少见，即便冒死前往大漠，要么就是没有找到，要么便是无人返回。
而红陀罗花，便更是罕见了。其稀罕程度，甚至要高于那九泉碧血玉叶花，凡是见到红陀罗花的人，从未有人活着回来。
但红陀罗花功效也是十分霸道，吃下它，便可解百毒，若是功力雄厚之人服用，甚至可练就百毒不侵之身。
这般罕见的草药，那个紫衣女子又是从何得来？盖聂心中一个疑问渐渐扩大。他知道她出自医家，但医家能得到这种植物···
“盖先生，准备出发了。”一个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扭头看去，高渐离等人已然是整装完毕，只等他了。
点头应了一声，起身，顺手将那个小盒放进怀里。向后转头望去，已是不见了女子的身影，但他却始终能感觉到一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微微拧了眉，他不再看了，握紧了手中的木剑，转身和四人一起跃上机关鸟的背部。
喀拉喀拉几声响后，他们渐渐升到空中。
事已至此，便不要再去考虑那么多了，眼下如何寻找到天明他们，并将他们带回才是最主要的。
早在很久之前，盖聂便听说过蜃楼的传闻，只是不曾亲眼相见。
从机关鸟上跳下来时，五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惊动了楼中的人。
贴着木头墙壁向前一点一点摸索，盖聂走在最打头，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浑身的肌肉都被绷得紧紧的，手上更是握紧了那把木剑。
顺着甲板向船中央走，来到第一个门，他伸手，苍白有力的手指扣在门上，微微使力，门便应声而开，‘吱呀’一声让五人全部都顿住了脚，连呼吸都屏着不发出声音。
等到明确没有惊动敌人，他们便一一顺着门口的台阶走下——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木质的船身很容易便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下面，发现这一层该是楼中那些人休息的地方，四处可见的被褥，数量虽多，却井然有序，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每一个厅里。
而这一层，大概有五六个这么大的厅。
盖聂稍稍算了一下，一个厅的大小差不多可以容纳百人左右，那么五六个厅便是五六百人，如此，也便可解释那些仙童仙女在船上呆在那里了。
因为不知那几个厅里会有人，他们便弯下腰，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向前蹭。
一直走过了五个厅，也没见有人，更别提天明。
在第五个厅的顶头靠左，有一个顺下去的楼梯，看来是通往下一层的，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眼神皆是凝重几分。
越向下，危险越大，一旦出现意外，跑起来更是不方便，但是既然来了，便不能就这样回去。
下了决定，盖聂觉得还是自己走在前面，护着其他人也安全一些。
就这么定下来后，五个人又小心翼翼地出发了，只是心，又向上提了些许。
谁都不知道在那下面等待着的，是什么。
然而，来到第二层，他们便发现，这里存放着大量绳索，青铜器械，还有一些不成形的刀剑兵刃。
如此看来，这里该是蜃楼制造动力和武器的地方，堆积工具的场所。
几人俯身掩在一堆积得很高的货物后，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有人的说话声，盖聂向后望了一眼，见张良将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向前摸去。
渐渐的，声音能听得清了，盖聂在听清的第一时间，便愣了，停在那里半天不动，侧过耳去认真听了听，便蓦然长吁一口气，站起身，从遮掩物后走出。
张良见他的动作，便知道这里该是没有危险，向后看看，示意他们可以放心出来了。
五个人一齐走出，瞬间让那声音停了，正在疑惑时，忽然一声大叫爆出来，“大叔！”
盖聂眉头一紧，一步窜过去，想要掩住他的嘴，好在少羽先他一步捂住了，“小子，你找死啊！”
天明还在少羽手下挣扎折腾。
盖聂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心中对这个看不清形势，自大的小鬼已是有些无奈了。
身后，高渐离雪女也是偏过了头，看着一旁无声地叹气。
唯有张良走上前，表情温和，然而，眼里却是不带笑的威胁，“天明，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你再大点声音，云中君都能听到了。”
少羽也是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直咬牙，“小子，拜托你看清点形势好不好？你想害死这里所有人啊！”
“少羽！”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石兰出口斥了少羽一句，“行了，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她向四周环视一番，虽然很想留在这里，有些事情想要搞清楚，但眼下她明白，若是在逗留，恐怕这么多人一个都别想走，天明方才那一嗓子，在这空旷的蜃楼里，可谓惊天动地。
少羽闻言，放下手，同时恨恨地瞪了一眼垂下头的天明。
盖聂点下头，轻声道，“那些人该是有所察觉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接着一个，跟在我后面，原路返回，班大师的机关鸟就等在外面。”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他心里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第六回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