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微暗的烛光下，古朴的书卷，漆黑的令旗，妖艳的红果几样东西交织在一起，是白袍老者最后时光里的牵挂。
他看着莫凝曦苍白的表情，略带讶异的道：“莫姑娘你也知道山水意气盟。”
莫凝曦迟疑了一下道：“先父在世之时，曾和我提起过山水意气盟，因此略知一二。”
白袍老者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哦”了一声便继续对萧禹道：“小兄弟，你可曾听说过山水意气盟？”
“不曾听过。”这几个字在萧禹的脑袋中毫无印象，他自然老实的摇头答道。
白袍老者眉头微皱，一听萧禹居然不知道山水意气盟，微微有些失望，但一想到他是失忆之人，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也就心下释然。他微笑道：“无妨，那我就先说与你听，萧兄弟，这山水意气盟在五十年前乃是明月第一大盟。盟主“六绝书生”莫元冲出身官宦世家，曾中前朝甲元，幼年又得有天地奇遇，乃是一代风流奇人，后因不满朝政，挂官而去，一手创立了山水意气盟，聚天下英雄豪杰，盟中强者如云，有一将，二魔，七大护法，俱都是地灭境以上修为，至于玄真，黄道境界者更是数不胜数，盟下兄弟最多时达数十万之众，遍布帝国各处，纵横修行界，一时无两。就算是天剑宗，刀冢，无边寺，雪灵谷等这片大陆上的传统宗门和无法与之相比。”
一口气说了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下，眼神一下子悠然出神起来，似乎想起了当年的风光岁月。
“能聚集如此多英雄，想来这莫盟主定然是一代人杰。”
白袍老者点点头，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时还是道统皇帝在位，明月国年年征战，看似风光，实际上苦的却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莫盟主创办此盟的宗旨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为百姓做一点事，抱一点不平。不过在那时，只要一提起山水意气盟，一提起莫盟主，民间百姓个个叫好。”
童牛大声赞道：“那莫盟主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同时心中一动，想到：欧阳老伯既然对这什么山水意气盟的事情如此了解，必定也是山水意气盟中人。
萧禹却没有应和，因为他从白袍老者的话语中隐隐听出了不妙的意味。
莫凝曦则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脸色却比刚才越发白了几分。
白袍老者点点头，冷笑着继续道：“可是树大招风，山水意气盟风头太劲，发展太快，只短短几年，盟下弟兄就遍布到了全国各地，他们杀贪官，除污吏，为天下百姓鸣不平，讨生计。这种做法威胁到了那些人的生存，引起了他们的恐慌，朝中就有数位大臣向皇帝进谏谗言，说山水意气盟聚集群众，意图谋反。于是道统皇帝下令，莫盟主就莫须有的背上了反贼的罪名，一场大规模的全国围剿就开始了。”
“该死的狗皇帝，忠奸不分！”砰的一声，童牛恨恨的一拍身边的一张桌几。
白袍老者却摇了摇头，道：“现在想来，莫盟主的想法是过于理想化了，其实山水意气盟的崛起早就引起了帝国皇帝的注意，自然，帝国是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威胁到他们存亡的组织存在于世间，围剿也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只是帝国一场大规模的围剿来的太过突然，让山水意气盟的兄弟们所始料不及，帝国上下人心惶惶，凡是和山水意气盟挂上点关系的都被牵扯其中，可惜盟主一家七代为官，满门忠良，竟然被那道统以谋反罪名诛了十族，他在圣城的一家老小亲朋共二百七十六口人，都被那狗皇帝凌迟处死，仅余一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被一家仆救走而幸免于难，却也不知所踪。”说到这里，老者的脸上现出了悲苦的神色。
仿佛眼见了当时的惨景，萧禹暗叹一声。但他和童牛皆听的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凝曦脸上的神色愈发惨淡。
“那后来呢？”童牛问道
“一场浩劫来临，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就在山水意气盟岌岌可危之时。盟主召集盟内所有重要的人物在仓州跃马山紧急聚会……”
说到这里，白袍老者放缓了语气，他聆听着窗外雨珠滴落在屋檐上的劈啪声，慢慢的道：“和今夜一样，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盟内一将，二魔，七大护法，各地主要精英共一百单六名好汉齐聚跃马山庄。他目光缓缓扫视了萧禹他们一圈，声音又加重了几分道：“其实在那场聚会里，从头至尾，其实只是在讨论一件事情。”
他转头看向萧禹，眉毛一挑问道：“小兄弟，你可能猜到是何事？”
“是造反么？”萧禹先是沉默，然后抬头道。
白袍老者点点头肃然道：“不错，兄弟们都劝盟主不如就此反出明月，彻底推翻那狗皇帝的统治。”
在他肃穆声中，萧禹可以想象的到当时的庄严场面。他只觉得自己手心湿湿的，他紧张的问道：“莫盟主同意了没有？”
“哼，那时山水意气盟的兄弟遍布全国，不下五十万之众，盟主麾下尽皆智勇双全之士，若当时真要是起兵造反，也未必有现在的明月帝国的存在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声道：“只是可惜盟主思虑再三，终还是没有同意起兵。”
“为什么？难道他不恨道统皇帝这个仇人吗？”萧禹奇道，在他心里，莫元冲的起兵造反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全家被害，若说恨，恐怕没有人比莫盟主还恨道统。可是莫盟主生来就具有一颗悲悯世人的慈悲心肠，他思虑再三，最终和众兄弟说这战事一开，到时候生灵涂炭，受苦的必然还是这天下百姓。这和他创建山水意气盟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他一心为了苍生，坚守本心，坚决不肯起兵，反而执意要解散山水意气盟。至于报仇一事，他认为凭自己一人足可。”
“众兄弟虽然心中不愿，但在莫盟主的坚持之下，只好黯然应允。要知道这山水意气盟是他一手创建，历经数年，才发展的如此壮大，如同他的孩子一般，此刻由他亲手解散，这心中的难过，又有谁人可比。”
听得莫元冲这等气魄，萧禹心下思忖换做自己恐怕是万万做不到的，他说道：“莫盟主不为私人恩怨，一心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这等胸襟让晚辈景仰，真不愧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奇男子。”
白袍老者接着道：“眼看天下第一盟就在那晚即将解散，但就在此时，聚集的弟兄们突然遭到了围攻，敌人从四面八方而来，把跃马山团团围住，领头的却是当时就已号称“刀圣剑神”的沐听雨和梵天二人，这二人修为极高，早就进入了天曜境界。道统皇帝为了消灭后患，竟然联合了天剑宗，刀冢，雪灵谷等众多宗门的力量，想要把山水意气盟从世间彻底的抹去。
萧禹听得这二人名号，心中一动，只觉得好是熟悉，仿佛隐隐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些东西，却又想不起来。
“嘿嘿，虽然参加围攻山水意气盟的都是些帝国的大人物，但当晚盟内高手云集，却也不怕了他们。只是……只是……咳……咳……”说到这里，白袍老者老者的手突然握的紧紧的，语气也变的急促起来，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又咳出血来。
此时的他面容变得扭曲，嘴角仿佛带着无穷的恨意。
又服用了一些药物之后，他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又接着道：“只是当晚盟内出了一个大大的叛徒，他卖友求荣，投靠了道统皇帝，在大家聚义的大厅内布下了散灵香，这散灵香无色无味，却使得盟内大部分的兄弟在那一天都失去了灵力，变成了任人屠杀的羔羊。而莫盟主除了身中散灵香之外还中了一种叫做红翎蛊的奇毒，他以无上修为强行压制住毒性，一人力战沐听雨和梵天二人，掩护大家撤退，那二人的修为虽高，却奈何不了身重数毒的盟主。”
萧禹听的暗暗咋舌，刀圣剑神的修为入了天曜境，已经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两人合战修为打折的莫盟主，居然还不占上风，由此可见这莫元冲的修为已经到了什么样的恐怖地步。”
白袍老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可真是旷世一战，说是惊天动地也不为过，战后整个跃马山几乎被夷为平地。什么刀圣剑神，哼，都是狗屁，在我眼里只是两个沽名钓誉的卑鄙小人而已。”
说到这里，老者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再次看到了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那是他始终不能抹去梦魇。
而萧禹和童牛也是听的惊心动魄，犹如身临其境一般，都为莫元冲抹了把汗。
“可是敌人越来越多，而且俱都不是无名之辈，莫盟主终于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无奈之下，他只好强行施展禁术，把自己的修为提高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境界，才带着少数兄弟杀出了重围。只是那一晚的大屠杀过后，莫盟主遭到了禁术的反噬，修为全失，变成了一个废人，山水意气盟的精英尽丧，土崩瓦解，再也不复存在于世间。”
一段长长的秘辛终于说到尽头，听得最后居然是如此一个凄惨结局，萧禹不禁为莫元冲的命运感叹不已，心中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
大家都被这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所震撼，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小屋昏暗的烛光下，莫凝曦此时把头深深的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