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凝曦已经有点儿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醉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银月似勾，繁星满天。
头痛依然微微的残存着些许，她觉得有点渴，想要喝点水，于是穿上衣衫，摸索着起身。
茶水就在边上，温热暖和，显然是萧家人早已贴心的准备好。莫凝曦嘴角微弯，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入喉，干躁之意顿解，感觉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手捧着一杯茶水慢慢走向窗边，月光如水，透过窗帘挥洒了一地，春风拂面而来，吹动了一些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很普通，但这一切听在莫凝曦的耳朵里，却好似是世间最为动听的旋律。
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莞尔一笑，便想出去走走。
于是她推开房门，走入那片温柔的夜色里。
萧府虽然没有周府那么大，但也不小，她并不太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走走。
微风轻轻的拂来，莫凝曦的脚步轻盈，长发未扎，柔柔的，顺着那风儿飘散。初春的夜里，温度并不算高，可或许因为她心是热的，居然不觉寒冷。
脚下是一条石子路，她随意的漫步，走着走着，不经意间，便来到了一个花园的入口。花园极大，莫凝曦走入其中，便好似走进了花的海洋。此时正值春天，兰花，杏花，琼花……各种各样的花儿在幽暗的夜里，悄悄的簇拥着开放，花香悠然传来，淡淡的沁人心脾。
莫凝曦驻足而立，微微的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感受着这份美好。
可是这美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声音便打破这个寂静的夜。
“我不同意!”
这是一个女声，声音不大。虽然听着温和，但是语气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莫凝曦先是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这么晚在了，在这花园之中，居然还有别人。
然后她很快就听清楚了，那是萧母的声音。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脑袋里顿时浮起这样一个念头。
透过依稀的树影，她依稀能够看得清眼前的两个身影，正是萧禹的父母。二老在花园中并肩而行，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
莫凝曦下意识的就想离开。心里寻思这么晚了，又在这样的地方，二老在谈论的事情必然极为隐秘，无论是什么事，自己作为一个客人，听着了总是不太好。
她正欲悄悄的离开，可是当她听见了下面的对话，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看那莫姑娘就挺好的，无论是相貌谈吐，都算的是上上之选，更救过禹儿的命。禹儿既然肯带她回家，难道其中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树林中传来了萧父的声音。
“老头子，你说得没有错，不过我们萧家在西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姑娘虽然性格不错，但家世与我们萧家相差太远，这门亲事既门不当也户不对，若是被别人家知道了我们萧家娶了个无父无母的农家姑娘，又该怎么笑话我们。”
显然萧母的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萧父沉默了下去。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他只是在嘴里反复的咀嚼念叨，然后摇摇头。轻哼了一声道：“只是你可莫要忘记了，禹儿虽然表面上温顺，但内心里实际上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当年出逃去边塞从军，可不就是因为你给他许了一门他不喜欢的亲事。现在禹儿好不容易从边塞回来，难道又要因为亲事，给你逼得再次离家出走么？”萧父的语言渐渐变得严厉了起来。
萧母一笑道：“你放心，这次定然是不会了。”
“哦，你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老头子，难道你忘记是韩姑娘了？”
“韩姑娘……，她已经有好久没来了。”
“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听了禹儿的经历以后，难道你现在还在猜不出那个韩姑娘的身份吗？”
“身份？你倒是说说看，什么身份……”
“不错，我早就已经着人悄悄打探过了，如果没有弄错的话，那个以往经常来我们家里的姑娘可就是定北候韩进之的女儿了。”
“定北候的女儿！”萧父显然被惊住了，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似乎明白了萧母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
“不错……”
萧母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可是一边的莫凝曦却早已经没有心思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的心情从天堂早已坠落到了地狱。
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在宴席待她如上宾，亲切温婉的妇人居然会在背后这么说她。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萧禹的母亲也并没有说错啊，自己不就是一个无父无母，一个山坳里出来的农家姑娘么。
她的心仿佛被一把刀狠狠的戳了一下，欢愉的心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刀很痛，很痛，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的鲜血在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悄悄的从花园内退了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顺着来路向回走去，脚下的石子硌人，沉默而又顽固。月光柔和，轻拂在她的脸庞上，面容早已是一片惨白，她美丽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走着走着，泪水便像是断了线的珠串儿，不由自主的滴落了下来。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瞬间被抽光，花不再香，月光也变得刺眼起来，不再温柔，冰凉凉的。有微风吹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肩，风寒，一寸寸的侵入骨髓，心底的痛苦仿佛疯狂滋长的植物，将她捆绑起来，她不能动弹，也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在那一刻，她觉得的自己仿佛坠入了大海一般，不断的下沉。
她任凭自己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海水将她的口鼻覆盖，她只觉得世界瞬间沉寂下来，光明逝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
……
天刚蒙蒙亮，萧禹便起身了。
长时间的军旅生涯让他早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昨晚是他这么些年来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也喝了不少，这一夜睡的极香。
丫鬟们比他起的更早，早就做好了一切等在一旁，准备着伺候他们的大少爷。可是萧禹离家数年，一个人呆惯了，哪里习惯得了这样的排场，他拒绝了安排，自己起身梳洗完毕。
之后便想起了莫凝曦，于是起身，来到了莫凝曦的居所。
莫凝曦卧室的门口有两个丫鬟，一脸惊慌失措，惊魂未定的样子。
看到萧禹来了，连忙施礼道：“少爷早。”
萧禹微笑还礼，“早，莫姑娘可睡醒了。”
听萧禹这么问，两个丫鬟更加惊慌，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们的样子，萧禹的眼中露出了迷惑之色，眉头皱了起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其中一个圆脸丫鬟支支吾吾的道：“禀少爷，莫姑娘……莫姑娘……莫姑娘她……”
萧禹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一把抓起她的手臂道：“莫姑娘怎么了？”
丫鬟吃痛，脸色都变了道：“莫姑娘她……她……？”
萧禹不再问，一把就推开了房门，跨入堂屋一看，却发现被褥早已叠的整整齐齐，而伊人却早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