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禹看来,你摆擂台,我打擂,这就是道理。
你出赏金,我打赢你,赏金归我,这也是道理。
甚至你觉得吃亏了,动手修改规则,不让我继续打擂,这也算是道理。
这些事情,不管是谁的道理,都有道理。
但是你让我把自己用双手辛辛苦苦赚的钱再还回去,这就是没有道理。
萧禹不想问为什么,只想问凭什么?
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道理。规矩不能代表道理,当规矩与道理产生冲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道理一边。
这是萧禹的自己的处世准则。
可是他的准则,石亚子并不赞同,马车中的强者摇摇头,暗道自己本着一颗爱才之心,苦口婆心的废了半天口舌,想不到却碰上了一块顽固的石头。
说了这么多,却换来一句没有道理,终究让他觉得有一点点的挫败。
挫败转成微微的恼怒,但是很快便化为平静。
于是镶金马车也沉默了。
良久之后,马车中传来一声叹息,只是声音与刚才相比,明显多了一丝冰冷:“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让那个女娃娃先退到一边去吧。”
石亚子很明白联盟总堂的意思,对这个不懂规矩的修行者,先查清他的来历,追回赏金,再施以惩戒。若对方态度恶劣,冥顽不化,他可以看情况确定惩戒的力度,见机行事。
就算一不小心惹出天大的事端,自然有更大的人物顶着。
当然了,除去那些传说中的地方走出来的人物,还真的甚少有他们惹不起的外乡人。北方联盟中的大供奉其实并不止石亚子一人,但石亚子生性平和,请他出马,本身就有这略施惩戒,不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毕竟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是有后台的,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为了区区千百银币,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来。
可既然话已说尽,就无需再多说什么。
石亚子轻轻推开车门,走下马车,出现在了萧禹的面前。
莫凝曦早就被安排到一边,萧禹打量着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强者,一颗心也渐渐的往下沉。
因为他赫然发现,眼前出现的这个面容沉静如水,手持拂尘的道袍老者,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上几分。
除了黑水潭的那头黑金纹蛟以外,这应该是他直面过最强大的对手。
萧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抽出了身后的钢玉刀。
此刻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道袍老者看着萧禹的动作,摇摇头,然后向前走了一小步。
小步街的街面很洁净,青石地板被清扫的一尘不染,道袍老者的布鞋也很干净,他的脚步轻轻的落在干净而整洁的地面上,动作和谐优雅,有着一种特别的韵律感。
这里很安静,没有风,但不知为何,萧禹却感觉到了风的存在。他眯起眼睛,清晰的看到了老者的道袍无风自起,天地间似突然有风来。
风起,雾现,他的眼中变得迷蒙了起来,就这么轻轻的一小步后,道袍老者便化为一道残影,突然从他眼前消失。
随着道袍老者的消失,萧禹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起来,此刻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他清楚的感知道,道袍老者去了哪里。
根本不用思考,他便向右侧跨出一步,并向左侧砍出一刀。
在他一刀砍出的一刹那,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空气涌动,凭空出现了一柄拂尘,拂尘和钢刀几乎同时到达,然后撞击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萧禹听到了一声“咦”的惊讶声,接着就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袭来,自己的膀子一阵酸麻,手中的钢玉刀差点就脱手飞了出去。
残影收敛,道袍老者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他原本平静的面容之上有着微微的讶异,他摇摇头淡淡的说道:“你竟然能知道我在哪里!真是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黄道中境,居然会有这么强的感知力。”
萧禹龇牙搓了搓微微发麻的手臂,微微一笑。
石亚子的目中露出欣赏之色,这样沉稳的年轻人,这些年他确实见得不太多:“你已经很不错,但是很可惜,以你现在的境界,没有可能是我的对手。”
石亚子说的没错,只要修行的人都知道,修行难,破境更难。
破境之难,难如登天,不同境界代表了不同的天地,每破一境,便等于跨入了另一片天,黄道境与玄真境的差距,就是一片天的差距。
但万事无绝对,事情也许并不都是如书本上写的那样,至少萧禹不这么认为。
他还是沉默不答,只是把手中钢玉刀竖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石亚子点点头,微微一笑,便又消失在空气中。
与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真正的有风声响起,而其中还隐隐伴有雷声。空气中顿时灵气翻涌聚集,化作一道道风雷,直扑萧禹而来。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听着耳畔传来的风雷声,萧禹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起来,似乎眼中有星辰闪过。他脚步诡异的挪动,反手向后砍出一刀,刀势未停,瞬间又向前砍出一刀,一刀接一刀,一刀又一刀。看似杂乱,毫无章法,但转眼间,便已挥出无数刀。
每一刀,便砍破一片风雷。
有多少风雷,他就挥出了多少刀。
他的步伐随着挥刀,慢慢加快,直至越来越快,快到小步街上几乎快要看不见他的身影。
莫凝曦静静的凝立在一旁,雪白的贝齿轻轻咬起,眼中泛起一丝担忧的情绪,她已经看不清那个模糊的身影,只能听到的耳畔传来无数兵刃撞击的声音,每撞击一次,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一分。
伴随着一声轰的巨响,风雷声终于停歇。
场面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石亚子手持拂尘,站在原地,仙风道骨依旧,似乎根本未曾动过一样。他慢慢低下头,发现自己崭新的灰色道袍上,竟然裂开一条刀口,口子很长,从右肩一直到打小腹。
虽然未曾真的受伤,但是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几乎快要忘记。
这怎么可能。
他抬起头来,看向萧禹,脸色变得微微有些发白,但是转眼变得通红,红色的线条蔓延开去,一直到了他的脖子里。
真是莫大的耻辱啊!
石亚子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感概:“人老眼昏,活该自取其辱,不得不承认,我看错了你,虽然只是黄道中境,但你确实有资格和我一战。”
他把拂尘横放在手中,对着萧禹很认真的道:“少年人,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手。”
萧禹抹了抹嘴角,低头看手,发现上面有着淡淡的血迹,他受伤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觉得自己很疲劳,刚才他挥刀的速度几乎到达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肩膀上传来强烈的酸痛感,右手手肘以下几乎已经完全麻木,更为糟糕的是由于过度的调动灵气,使得他脑袋里传来剧烈的刺痛,头疼的几乎快要炸裂开来。
和石亚子这样的强者对招,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这样的比试萧禹很不擅长,他很擅长杀人,但不会莫名其妙的杀人,道袍老者对他留了手,他又何尝对他没有留手呢?
如果不是留手,道袍上的也许就不是一条长长的裂缝,也许刚才自己一刀就可以把他砍成了两半。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也许。
更为糟糕的是,对方并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并且决定全力以赴。
于是他只能在心里苦笑,好人真是做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