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踏足圣地拉萨的时候,我忽然有种莫名的难过。于是匆匆与陶伟和蓝告别,独自一人背着包游荡。到大昭寺门前,好像已经没有想许的心愿。以大昭寺为中心,有八条像太阳光芒一样的街道,被称为“八廓街”。历尽艰辛抵达拉萨的藏民们在“林廓”转经。那是以大昭寺为中心,将布达拉宫、药王山和小昭寺都包括进来的大圈。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悠悠走下去,似收到神明的某种昭示,一如既往。而我,晃晃荡荡走在繁华的八廓商业街。八廓街铺着手工打磨的石块,两旁是林立的各式小店,而老式的藏房建筑无疑增添了另一种风味。在街心,有一个超大的香炉,昼夜都弥漫着烟火。
走过“曲结颇章”,那是松赞干布简朴的行宫。路过八廓街那连绵的一串白色建筑,然后在一个拐角处看见涂满黄颜料的两层小楼。这里,就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秘密行宫。
仓央嘉措是西藏人民都知道的著名人物,这位六世达赖以其动人的情诗和离经叛道,感动了世人。藏传佛教的高僧曾这样评价他:“六世达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了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了佛法并不是高不可及,他的特立独行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义!”
兴许是仓央嘉措独特的身世经历,让他有感而发,说出了:“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样矛盾重重,心底无比纠结的诗句,任谁看了,也不由为他扼腕叹息。一边是宗教信仰,一边是深爱的人,到底该如何取舍?
他为玛吉阿米写的情诗经久流传,那不仅仅是爱情,还是丧失自由的人生痛处。他说:“太阳给了我十六年的光芒,而我却要用一生的微光,去照亮太阳出生的地方。从此想忘却不能忘,那便是不朽的精神一种。”
仓央嘉措的父母信奉宁玛派(红教)佛教,这一派的教规允许僧徒娶妻生子。而达赖所属的格鲁派(黄教)佛教,则严禁僧侣结婚成家、接近妇女。这位六世达赖在当时不被世人理解,认为痴情有辱教派。他最终没能和心爱的玛吉阿米在一起,但他们在日光城的爱情却永久地流传了下来。
从八廓街辗转到西边的哲蚌寺,那边不知道在举行什么活动,盛装的藏民围成了圈,里边有两个斗士像牛一样背着长绳朝相反的方向拉。
后来才知这叫押加,是西藏的传统体育项目,现已被列为全国民运会表演项目。有点类似于汉族的拔河比赛,不同的是,押加由两人进行,比赛者把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两人背对着,将赛绳经过腹胸部从裆下穿过,然后双手趴下,看谁先把红布拉过中点。因为比赛的姿势很像大象,所以,押加又叫做大象拔河。
看客们都非常兴奋,大喊着为自己那一方加油。比赛者更是相当卖力。据说,他们在田间干活的时候,休息时间也会玩押加。
我挤在人群中,感受着这热闹的活动气氛。
到布达拉宫时,已是黄昏。
巍峨的宫殿矗立在红山之上,天空与云朵似就飘浮在那白墙红瓦,寥寥的细雾遮掩着我的视线,仰头望着这象征着终点的圣地宫殿,心里泛着淡淡的失落。
这座宫殿自矗立于此地,就成为了一种追求与梦想,成为了藏民们守望灵魂与来世的精神之源。他们穷尽一生,只为来到此地,瞻仰心中这座圣洁的天堂。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来到此地,就可以得到神灵的庇护,获得心灵的安定。
有信仰的人是有福的。就像眼前这些围绕着布达拉宫磕长头的藏民们。当他们耗尽全家甚至全村人凑集的路费而终于抵达,内心的幸福感便超越了一切。他们每个人都怀着林林总总的一肚子愿望,关于村民,关于家人,也关于自己。可是,却只轻轻诉说给高墙之内的神明听。那声音比耳语更低,却又最震慑心扉。
宫殿外,游客来来往往,面孔一晃而过。站立的时间越长才发现,留到最后的总是那几个对着高墙磕头的青年。
我站在布达拉宫脚下,想起温情的管元,拉卜楞寺的诗颜,郎木寺的旅馆老板,阿力和晋亦,唐立和罗兵,索朗木措,陶伟和蓝……,我想起一路上的风景与故事,想起一路上的欢笑与艰辛,觉得此番行走,像是将一段时光填塞得满满当当。
可是,下一步该走向哪里?当我回到喧嚣的都市,回到重复的生活轨道里,如今释然的心,会不会又再度被紧紧束缚?人们总是害怕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更害怕的是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暗地斗争。
而布达拉宫,千百年来都如现在这般,静默于此,纯净无邪。他淡然世外,面对人世间纷纷扰扰的故事,却又仁慈善良,关怀着每一张面孔。
来往的路人,你们是否发现,在宫殿外微笑过的路人都在墙砖上留下了闪耀的斑点。当旅人不知归途,会就近选择一处地方落脚,稍作栖息。而我,席地坐在圣洁的日光城,细细回想着每一张微笑的脸。随着太阳渐渐西下,雄伟的布达拉宫变得庄严肃穆。在夜幕降临的那一秒,我知道,我已获得内心的平静与超然物外的洒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