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的地价是每平方米三万。地比金子还贵啊。我知道你是指系里以前的那个辅导员休息室,现在改成健身房了。这也是大家的要求嘛。中午没事,老师们一起打个桌球、锻炼身体、活跃气氛、促进友爱嘛。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腾不出空房子。招你进来的一大原因——当然你学业非常优秀——有本市户口是你的一大优势。系里现在辅导员不少,不能开这个口子。我们只能勉强给每位讲师提供一间办公室。小何啊,你努努力,争取早点评上讲师吧。”r
彩虹现在还不是博士,离讲师遥遥无期：“啊……主任,您真忍心让我每天坐在图书馆里打呼噜啊？”r
“嗳,你克服一下嘛,尽量克服一下。”r
彩虹垂头丧气地走了,去食堂吃了午饭,正要找地方打盹,竟然收到了主任大人的电招：“小何啊。”r
“主任？”r
“我刚才和书记商量了一下。年轻教师的困难我们还得重视。这样吧,你暂时和季老师共一间办公室。季老师一周只有两次课,其它时间都在家里,他的办公室总是空的,你可以中午去打个盹。备课用的书和学生作业也可以放在那儿。”r
“季老师？”完了,怎么又是他啊？彩虹一下子五雷轰顶,“哪个季老师？”r
“季篁老师。他也是新来的。”r
“不不不不”彩虹一连说了十几个不,心里一迭声儿地叫苦：季老师啊,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真不知道人家会这样安排。我和那个罗小雄真不是一个德性啊。r
“主任,我坚决不同意占用季老师的办公室。我只是试探性地问一下系里有没有空余的房间,如果没有我完全可以克服。大不了中午回趟家,睡个午觉再来嘛。没问题的!您千万千万别和季老师提这个事儿!”r
好不容易安排了,她还不领情,庞天顺的口气也有点冷：“怕什么？这事儿我们不问过季老师能来通知你吗？刚才我和季老师说了,他都答应了。你现在就到我这里来取钥匙吧。”r
挂了电话彩虹才想明白,这事儿坏就坏在上次听了关烨的建议向主任告了方志群一状。主任于是认为彩虹这个人不好惹,她要什么不如早点给,不然会闹个没完。r
钥匙不敢不拿,多不识抬举啊。彩虹七磨八蹭地到主任办公室拿了钥匙,随后下楼去了季篁的办公室。她想将钥匙偷偷塞进门缝然后迅速溜掉,不料办公室的门大开,在走廊就和季篁碰了个正着。r
彩虹只得咧开嘴笑：“季老师,吃午饭呢？”r
“还没吃,正做清洁。”r
“哦,好勤快哟。”r
“你能不能让我先打扫一下,再搬你的东西？”他手里拿着个脸盆,里面放着一块抹布。r
其实季篁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常,彩虹偏偏就听出了讥讽的味道：“嗳,季老师,我来正想和你说这个事。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觊觎你的办公室,钥匙还给你。以后等系里有了空房再说。”r
季篁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说：“这学期我有两个课题,所以一周只有两次课。没课的那天我不来,所以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你帮我改了那么多的试卷,我还没认真谢你呢,我真的不介意。”r
他的样子很诚恳,彩虹心动了。r
她舔舔嘴唇,还没发话,季篁又指着对面墙上的两个大书架说道：“书架一个归我,一个归你,我一般也没什么书,书都在家里。办公桌只有一个,抽屉有四个,两个归你,两个归我。”r
他竟然把最上面的两个抽屉分给了她。彩虹感动了。r
“我从不睡午觉。如果你想休息,请随意,这里有个三人沙发足够你躺下了。我吃完饭通常会去图书馆。”r
啊,真了得,这季篁客气起来也能吓死人,特别是那双冷漠的眼睛忽然间寒光四射地瞪着她,彩虹不敢相信从里面竟能伸出一双手,好像要拥抱她的样子。r
她赶紧摇头：“不不不,那怎么行？这……这毕竟是你的办公室。”r
“照顾妇女,匹夫有责。”r
“我不会很打扰的。那就……嗯……多谢了。”彩虹掏出手机,“对了,你的电话是多少？万一有事我好与你联系。”r
“我没有手机。”r
“那……家里的座机？”r
“没座机。我不怎么用电话。”r
“好吧,电邮呢？”r
“我不用电邮。”r
她的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季老师,你不会连计算机也没有吧？”r
“我有个计算机,很老式的,不过我没网线,所以很少查邮件。”r
彩虹差点以为这个人是宗教系的。转念一想,也对啊。人家才来这里一个月嘛,路都没认清,没有手机、网线不很正常么？可她转而又去纠结一个形容词：“很老式”。计算机这种东西,只有老式和新款之分,新款半年就变老式了。老式之上还有一个“很”字,那岂不是淘汰产品？r
于是她连忙强调：“网线一定要装哦,我知道有一家很便宜,明天给你联系电话。现在大学里的所有重要通知都是通过网络发布的,成教学院今年还成立了一个网络教研室呢。以后学生的考试和分数全都会在网上进行了。这是时代的趋势,季老师。”r
季篁皱起了眉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我等会有课,我去吃饭了。”r
他去了隔壁的茶水室,不多久,端了一个饭盒过来。r
彩虹正将书包里的一些卷子移到书架上。又讨好地帮他擦了桌子、拖了地,他坐下来,打开饭盒,拿着一个不锈钢勺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r
彩虹忍不住瞄了一眼饭盒里的菜,白饭加一只鸡腿。鸡腿好像也是白水煮的,没有一点颜色。r
她在心里忍不住叹气。r
这个菜肯定没什么滋味,因为房间里没有任何香味,饭盒里面白茫茫的,好像装的不是饭,而是一堆拧碎了的泡沫板。r
而他竟是细嚼慢咽的仿佛状元郎在享用着琼林宴。他吃饭的样子也很奇怪,神情专注、心无旁骛,好像不是在吃饭而是在祭拜某个神灵。末了他啃起了鸡腿,把鸡腿啃得很干净,剩下一条白光光的骨头,可以立即挂起作标本。饭盒也是干净的,粒米不剩。他擦擦嘴,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根黄瓜,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r
她注意到饭盒的盖子上用马克笔写了个“4”字,今天正好星期四。r
她好奇地问道：“季老师你自己做午饭啊？”r
他点点头。r
“一周做几次？”r
“一次。”他说,“一次做五份,放进五个饭盒。一天拿一个。怎么样？是不是特有效率？”他显然很为这个得意,眼睛里有一丝笑意。r
“那你做的饭重样吗？”r
“差不多,隔天会有变化。”r
不敢多问,她笑了：“季老师,其实你挺平易近人的。”r
下午的例会季篁有课没参加。彩虹挤到关烨身边悄悄说话。r
“关老师,季篁这么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不留校啊？”r
关烨说：“他本来联系了留学。加州大学的全奖。出国前母亲突然病重,只得取消了计划。本来是要留校的,他选了这里,一样咱们大学也不差,二来这里离他的家乡近点。有什么事好照应。”r
“哦,这样啊。他的家乡在哪里？”r
“在中碧。”r
“中碧煤矿？”r
“大概是吧。”r
“那他……”彩虹犹豫了一下,问,“是不是家庭很困难？”r
“嗯。他父亲死于煤矿事故。母亲身体很差,下面还有两个弟弟。”r
“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r
“不是。我听他导师说的。彩虹,你跟他是同事关系,这些家庭的事儿千万别问。”r
彩虹诧异：“为什么？”r
“季篁可不是一般的心高气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