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一条临江的货船。r
船舱内,虞明给夜燃详细讲了昨夜的情况：“……事先一点征兆都没用,连市局缉毒处都没收到消息。那姓袁的小子才调到A市来,平时闷声不响的,没想到一下子能翻这么大风浪,妈的,咱们几年的心血算全给他毁了!”r
夜燃微微垂眸沉吟,“……袁岸。”r
这个人他认识,当初就是他和连初搭档查抄了龙域,后来又接替连初担任桐城公安局缉毒四队的队长。自从他刚调到A市,夜燃便安排人关注着他。r
说能力袁岸当然也有,不过要说他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查出这么多事,夜燃不信。r
“肯定还有一个人在他后面。”夜燃道。r
“那我派人盯着他。”r
“嗯。”r
“哥,现在怎么办？许庆他们肯定得供出来,虽然那些事都是让武安出面办的,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
“武安的尸首处理好了没有？”r
“放心,警察绝对找不到。”r
“行,那就让他们仔细地找,最好全国通缉。阿明,你得暂时避一避。”r
“哥,你呢？”r
夜燃沉默一会说：“强尼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想邀我过去谈谈那点事情,我打算去一趟。”r
虞明点点头：“也好,正好去避避风头,这边我会看着的。”r
“这个时候你别出面,聂伯坤会帮我们看着场子的。你就注意韩东的情况,我估摸着,他该出现了。”r
茂宜岛,卡阿纳帕利海滩。r
连初和溪亭在洁白如银的沙滩上奔跑着,连初把尖叫的溪亭捉住,按到沙滩上埋起来,只露出小小圆圆的头,然后在下面给她画了个大大的乌龟身子。溪亭开始时还咯咯地笑,后来看见丑兮兮的乌龟身子不禁嘟囔着嘴要爬起来。连初哈哈大笑压着她不许她从沙里出来,大声喊：“老公,快点给乌龟公主照个相!”r
结果照了张“乌龟小公主乔气相”。r
溪亭爬起来气得抓起沙子追砸连初,连初东躲西藏,结果一大一小一起跑进碧蓝色如宝石一般晶莹剔透的海水里。r
殊城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会心而笑。r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接通,低沉道：“怎么样？”r
电话那头传来强尼的声音,“今晚就动手,你放心,天罗地网。”r
远方的海里连初冲他挥手而笑,笑容一如这海水般纯粹而清澈,他也微微笑了笑,平静开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
殊城挂了电话心情略为踌躇,这件事他只有亲手去办才能完全放心,可他实在没有理由在这样的地方扔下连初彻夜不归。她太聪明,立刻就能起疑心。r
如果不带她来美国,行动起来会很方便,不过在这个节骨眼把她一个人留着A市他更加不放心,难保夜燃不会又狗急跳墙干出什么事来。r
权衡之下,也只能这么取舍了。r
夜燃孤身前来毫无防备,他之前也确实受过伤,现在的情况虽然不是如连初认为的那样形同废人,但较之以前肯定会大受影响。他应当没有理由能逃得出去!r
第二日,午夜。几辆轿车行驶在偏僻的海边公路上。r
车上,强尼兴奋地向夜燃介绍道：“马上就要到了,你看到了吗？黑乎乎的那一团？那个岛距这里大约70海里。”r
强尼在这里买了一座小岛,然后在岛上建了一座秘密的毒品加工厂,他告诉夜燃他的加工厂研制出一种“新玩意”,性能远远超过现有的冰毒和氯胺酮。r
“待会你就知道了,真是绝顶美妙的好东西,它会让你我发大财!让那些该死的墨西哥人都见鬼去!”r
夜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r
不多时到了海边,海岸边停着一艘游艇,强尼目光暗闪、笑容满面地说：“好了,我们上船吧。”r
夜燃点点头,和他一起下车。r
一行十几人往游艇边走去。r
夜燃忽然拔枪,对准前面一人的后脑就是一枪、脑浆四溅!众人正在错愕间,夜燃已伸手夺下那人尚拿在手中的车钥匙。r
众人举枪回击,夜燃且战且退,右肋忽地一痛,子弹从那里洞穿而过,他腰一弯退到了车里。r
数辆汽车在沿海公路上风驰电掣地追行,耳边不断传来子弹击中车身的声音,他微弓着腰,血泊泊地流,脑海里冷冷浮出一个名字：裴殊城。r
强尼的这个计划本来完美无缺,只不过他的眼睛出卖了他自己。越靠近海岸,他眼神就越兴奋——那是一种嗜血的兴奋。r
夜燃想了一路终于想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付自己：一周之前裴殊城带着连初来到了美国,四天前强尼打电话邀自己来美国“谈生意”,又过了一天,就是三天前,A市那边出事,自己跑路。毫无疑问,袁岸身后的人也是他,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连环局,引着自己一步一步往里面钻。r
“扑”的一声,身后传来车胎被击破的声音。r
船身轻轻的摇晃着,连初静静伫立在船头遥望着大海,白天那明晃晃渐次渐深的蓝色世界此刻已变成全然的黑,阴暗,又仿佛在散发着某种令人恐惧的诱惑。r
有人从后面拥住她,她轻轻向后靠着他宽阔温暖的怀里。r
“你怎么好像不高兴？以前不是很喜欢出海的？”他轻声问。r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上船。”r
自她从那条船上下来之后,五年来她从没再踏上过一次甲板。r
那一夜,月光似冰、蓝江如练,一叶残舟,当真是冷。r
她往后缩了缩,“殊城,抱紧我,有些冷。”r
车身急速地在沿海公路上扭转,后面的车紧扑过来,眼前是一截光秃秃的山坡和嶙峋的礁石,然后便是茫茫大海。r
濒临绝境。r
这个情形还当真似曾相识——r
连初开着那辆破富康在岳珈山光秃秃的盘山公路上疾驰着,后面的越野车越追越近,他坐在副驾驶位上踌躇盘算：是现在就制住她呢,还是接着看看她究竟能闹腾到哪一步？r
他心情甚为愉悦地盯着她的侧颜,依然是清美柔和的线条、凛冽严肃的神情……依然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r
想起即将到来的盛宴,他下腹处不禁又燃起那股子异常难耐的紧绷和燥热。待会,她在自己身下被狠狠贯穿时会是什么模样？r
是不是,还能这么冷？这么硬？这么美？!r
忽然只见她瞟了一眼后视镜,接着又偏头看了看车窗外,冷凝严肃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丝蛮横无理的果决,双手猛然一打方向盘：车子顿时开下盘山公路,沿着光秃秃、近乎五十度的山坡俯冲下去!r
他瞪着她厉声道：“你疯了吗？!”r
她继续冷着脸咬着牙说：“抓稳了。”r
妈的,她当时的模样真他妈让人窝火,他这辈子从没那么窝火过!r
夜燃不禁失笑,猛然用力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子从沿海公路上飞了出去,越过山坡和礁石,“嘭”地一声巨响栽入海里。r
四面八方的水顷刻黑压压地压迫而来,胸口和太阳穴顿时像要爆炸开来,四肢百骸却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r
胸口窒息难忍,喉咙像被扼住了似的,心跳开始杂乱无章……他知道他快要死了。r
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会怎样？毫无疑问会下地狱。r
曾经,她也离死亡十分的近。r
那一天,他背着她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天色越来越黑,路好像没有尽头。r
她渐渐撑不住,含含糊糊说了一句：“这里应该有一个山洞。”r
“什么？”他有些没听清。r
“武侠小说里这里都会有一个山洞,让咱们疗疗伤避一避。”r
“……”r
过了好一会她都再没声息,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连初。”r
“……嗯？”r
“你不想就这么睡过去吧？想点什么事情。”r
她睁开眼睛用力想,“你认识裴殊城吧？就是我老公。”r
“认识。”r
“如果我真死了……你告诉他,为我守孝三年就行了,那样我就不怪他了……”过了一会,她又低声说：“算啦,一年就可以啦。”r
他沉默一会,问：“就这？毒贩也不抓了？害死你的那几个也不抓了？”r
连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感觉她轻轻闷声笑了笑,可是他知道她哭了。r
“怎么了？”r
“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她强打起精神说：“你听说过世界上有地狱吧？”r
“听说过。”r
“我没干过坏事,就算死了也不用下地狱,不过我就留在里,我要申请当个刑罚官在那里等着那些毒贩。”r
“等着送他们下油锅？”r
“那算是轻的,我要造三间刑罚室,让毒贩自己选去那一间。第一间我会支好油锅等着他们,第二间会把他们绑起来用生了锈的刀子慢慢割,第三间是一间齐腰深的大粪池,必须站在里面喝茶吃饭。”r
“嗯哼,他们肯定会选第三间。”r
“就是,我也这么想!”她虚弱的声音里透出几许兴奋,“哈哈,等他们进去了,我就走进去告诉他们,先生们,午餐时间结束了,现在请恢复倒立姿势。”r
他脚步微顿。r
过了好一会,说：“祁连初,你真是太恶心了。”r
若是此时此刻当真有她等在地狱,他知道了,无论如何不能选第三个房间……他猛地迸发出积聚于身的最后一口力气,纵身而起,从车窗处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