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众人找了一个茶室，开始谈正事。
之所以要建成都分公司，是因为公司刚刚从四川省教育厅拿到了一个项目，给高校配教学考评系统。
四川是个人口大省，相应的，义务教育及高中学生人数也在全国30几个省份中排名靠前，能进前三。这样一个教育大省每年在教育方面的支出也是惊人的。但四川教育人都有一个论调，那就是四川是教育大省，但不是教育强省。四川的教育水平在西部勉强排在前面，但在整个国家来讲，则属于落后地方了。是以在目前这个经济决定一切政绩的时代，四川的领导对教育也还相对重视，也想出了很多办法，以期能够赶上东部发展省份。
办强四川高校就是其中一个方法。领导想的也简单，假如四川省能有一个在全国排名前几名的高校，自然就能引起全国学子的注意，也就相应的提高了四川教育的知名度，就像复旦南开，每一个都是一个地方的名片。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四川那么多高校没有一个能够让国人一提到大学就能顺序想到的，肯定是有着其根深蒂固的原因的，这事也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但是所谓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办不办得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办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四川省教育厅紧锣密鼓彻夜研究，拿出了几个方案。首先就是要规范管理引进信息化现代化。于是生意就来了。
凌云公司老板王纪平本身就是四川人，又是做这个的。门生故吏遍布川内各个领域，于是一番努力，终于和其他另外一家公司一起中了标，把这个市场一份为二。
按说中标以后在北京总公司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来呢各个高校在省教育厅制定的框架基础上又有自己个性化的要求，并且后续延展服务也是个很大的工程，在成都设立分公司有利于就近最快解决问题。而来王纪平也想借着这个项目在家乡精耕细作，发掘更多的人脉商机。于是便有了成都分公司的筹备设立。
分公司前期的准备已经完善，现在就等着董事会批准计划以及各项预算，甚至可以这么说，只要钱一到位，成都公司立马就可以风风火火运作起来。
然而问题也就在这里，总公司对他们的计划一直存在疑虑，认为规划过空过大，没有贴近实际。相应的预算也过高，超出了公司各个项目不少比例，是以财务部迟迟没有签字，要求他们修改计划和预算。而王志刚金磊三人坚持认为既然要做，就应该发挥最大的力量做到最好，畏畏缩缩不如不做。双方在这个问题上互不让步，无法妥协。王纪平这次来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实地考察一番，跟他们三人及客户充分沟通，以尽快确定最终的方案。
于是王志刚、金磊、于益华三人轮流上阵，开始滔滔不绝地论述他们计划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王纪平只是听着，似在思考，没有任何表示。凌云还是第一次领略这位老总的工作作风，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便也默默吸收王志刚三人所说的一切信息，并根据自己的理解默默分析着。
等三人说话告一段落，王纪平轻咳一声，说：“你们说的我都了解了。这样吧，这几天我再到各个学校看看，跟他们的负责人沟通一下，总之这个方案是必须尽快确定了，我这次出差结束前一定给你们一个答复。”
见王纪平不表态，他们三人互相看了看便也没再说什么。又闲聊了些别的。
这时，凌云似乎看见王志刚看了一眼于益华，于益华随即清了清嗓子，说：“王总，我们还是盼望着能够早点开始进入正轨。你看你一说我们就马上辞掉工作，跟着你干了，这老不上不下的心里也老悬着。”
王纪平说：“我不是说了嘛，这次一定定下来。”
“这事你也别怪益华着急，毕竟我们是铁了心想跟着你干的，心里着急也请王总理解。”王志刚笑着说。
旁边金磊似乎皱了皱眉，黑着脸没有说话。
王志刚看了看金磊，说：“金总，你把前两天你说的运营这块的新想法跟王总说说吧。”
金磊顿了顿，说：“其实是这样的，我这儿有一些新的想法，本来想等董事会将现有计划预算批准后再跟王总汇报的，不过既然志刚提起来了，我就简单说说。”金磊说着，打开了身边的笔记本电脑，继续说道：“这次我们中标，按说拿下了一个不小的工程，但是我们跟各直直接客接触后发现教育厅设定的软件框架并不能完全满足各高校自己的需求，经过前期的充分调研，我们认为有必要在这个系统中嵌接一些子系统，以满足各高校自己的需求。”说着把电脑推到了王纪平跟前，说：“这是前期的调研报告以及我们模拟的四川大学的系统，你边看我边说。”随机举了大量的例子来实证这个观点。
王纪平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的这些在当初招标的时候我也意识到了可能会出这个问题，学校肯定有自己的个性化需求，教育厅制定的只是一个基本的系统框架。，这种大的系统框架适合所有的高校使用，必然也就满足不了每个高校的需求。这个问题始终是没法调和的，现在增加系统不是什么难题，也好办到，只要了解他们的需求，从技术上来解决是没什么难度的。难的问题在系统之外。”
说着王纪平推开电脑，盯着金磊三人：“第一个难题，招投标是省教育厅做的，我们中的也是省教育厅的标，这就意味着验收、收款都得从教育厅这边过，验收通不通得过先不说，就说我们增加了内容而不是减了内容，教育厅按理说能够验收通过，那么即使验收通过了，但是我们增加的成本从哪儿收钱？显然教育厅不可能在标的之外再给我们额外付款。第二，如果是学校付款，那么需要支付的额度在不在学校能够独立支付的范围？需不需要再招投标？如果需要，那我们是不是还得走一边程序？走了程序能不能保证我们中标？第三，你们所有的调研都是从一线，从使用者和基层管理者那里来的信息，他们说话算数吗？他们能够左右领导们的决策吗？我先就想到了这几点，当然这是好事，如果能够解决这几个问题，这事还是很值得做的。”
王志刚三人互相看了看，沉默了几分钟。还是金磊开了口：“你说的问题，我们会继续和高校高层沟通，往这个方向努力。”
王纪平点点头：“我要提醒你们，这些个问题和我们之所以在四川就近设立公司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们为什么设立成都公司？不是为了让你们完成咱们的中标项目，要完成中标项目我们在北京绰绰有余，为什么还来设立一个成都公司，正是希望以这个项目为契机，深化四川各方人脉，找到更好的项目和发展机遇。毫不夸张的说，完成现有的项目跟你们没有丝毫的业绩联系，发掘新的机会才是你们的首要任务。”
一席话说得众人汗淋淋。
这时，于益华小声嘀咕了一句：“可主要负责运营的金总还在职，等于是半个人在做事。”运营总监的主要任务便是关系和业务的拓展。
凌云诧异得看了一眼于益华，转向金磊，只见他黑着一张脸，深皱眉头，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当然，金磊的工作问题也是这次需要讨论的重点，你们议议，看看金磊是辞职全力来做好一些，还是保持现状更有利于工作？”王纪平轻飘飘说了一句。
王纪平此言一出，凌云先是一愣，随即醒悟：王总，只怕也是对金磊目前这种状况不满吧。随即又赞叹领导的艺术，点到为止，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照顾了金磊的面子，且看金磊怎么说。
等了半天，金磊却一句话也不说，即不辩解也不表态。
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还是王志刚忍不住开了口：“如果按王总刚才说的，有那么多的问题要解决，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可能金总，还是全力以赴的好。”
“是啊，这么多的事情可能到时候忙不多来，只怕没法兼职。”于益华附和。
金磊依然没有开口。
“小凌，你觉得呢？问题和情况你都听我们说了，从你目前了解到的来看，你觉得金总的事情怎么处理好些？”王纪平突然笑着转向凌云。
“我？我这个，我也是听你们这会说起才知道这个情况，实在不好判断。”凌云结结巴巴道，想不通为何王纪平突然问她的意见，旋即想起刚才对王纪平态度的判断，忙又补充道：“当然，我刚刚跟人力资源黄经理学了点皮毛，那么从人力资源的角度来讲，金总这样的高管职位我们肯定是希望全职的。”凌云尽量就事论事的说，随即又说了一句：“当然是不是在兼职的状态下更有利于工作，或者金总有什么苦衷，这个就需要金总本人和在坐的您几位公司高管来评判了。”凌云可不想这刚一开始工作就得罪人，以后不定得怎么打交道呢。
金磊似是看了凌云一眼，终于开了口。
“我的情况在当时王总要我过来这个公司的时候我已经跟他谈过了，当时王总也认为兼职更有利于工作，所以，我依然认为兼职会好一些。当然了，如果王总和志刚、益华你们认为我会耽误工作，或者我胜任不了，你们有更合适的人选，我退出让贤也没问题。”
这是典型的撂挑子。
这位金总性格还是很火爆的哟。凌云暗自想着，成都这个团度还真如自己的第一感觉，没那么简单，这争斗自己一个刚刚介入的小姑娘都能看出来，难道王总就不知道吗？还是视而不见？或者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一阵沉默后，王纪平开了口：“这样，今天呢，咱们就算是把问题提出来了，具体怎么解决，有什么好的方法，你们都好好想想。时间不早了，吃晚饭吧，今天不谈了，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议。你们也在就今天提出的问题充分沟通下。”
充分沟通？瞧王总这话说的，这谁跟谁充分沟通，谁能跟谁充分沟通还真是个艺术活！凌云默默想道。
经历了这么一场，晚饭的气氛便有些沉闷，饭后，王纪平和凌云回了宾馆房间。凌云刚在自己房间收拾好衣物，王纪平便打来电话让凌云到他的房间。
凌云忙拿了笔和本子过去。王纪平看见便笑道：“别那么正式小凌，叫你来随便聊聊。”说着给凌云倒了杯茶：“今天听了那么多，有什么想法？”
凌云想了想说：“您问起了，我就知无不言了。”
“说实话，现场比以前看文字材料精彩多了。先说他们的计划和预算，来之前单看他们的资料和财务给出的评价，我认为财务质询的有道理，但来了之后听了听他们的实际分析和跟市场同行业间的对比，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当然了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他们的材料做的太粗糙。”
王纪平笑了：“王志刚要听你这么个丫头片子说他的计划粗糙，估计能郁闷死。”
凌云愣了愣，不好意思道：“我也就那么举个例子，或者那只能说明他们今天说的有很大水分。”
王纪平又是一笑：“小凌啊，怪不得沈总夸你有灵性，确实不错。”凌云怔了怔，心说：那到底是财务对呢还是他们对？不过看王纪平似乎也不想向她解释，便知趣的没问。
“还有没有？”王纪平又问。
“还有就是我觉得这个团队似乎不太和谐。”凌云小心翼翼地说，看了看王纪平，王纪平没有任何表示。凌云便不说话了。
顿了顿，王纪平又问：“你怎么看金磊兼职的事？”
听王纪平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凌云便知道王纪平肯定洞悉了自己当时那种面面俱到的小伎俩。不禁有些汗颜，刚要开口说话，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王纪平走过去接电话，只听见他说：“我就不去了，好好休息一下……小凌你自己问她吧，征求她的意见，这个我不管，你们自己商量。”
挂了电话王纪平说：“金磊可能叫你出去吃宵夜，你要不累就去吧。”
凌云看了看王纪平：“我必须去吗？”
“随你，你看你的情况，累了就不去，不累去看看成都的夜生活也很难得的，再说多接触下对以后的工作会有好处。”说着摆摆手：“咱们以后再聊，今天很不错，以后继续多观察多思考。”
凌云最担心的其实是王纪平的态度，这个老板自己越接触越觉得捉摸不透，怕自己单独接触金磊他们王纪平会多心，既然王纪平鼓励她和他们接触，便放心了。
回到房间，还没进门便听见电话叮铃铃叫着，忙过去接了电话，果然是金磊：“凌秘，怎么电话都不接了？请你吃宵夜，赏不赏脸啊？”有了王纪平的批准，凌云很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第一次来，也正好想多看看这个城市。
下了楼，凌云上了金磊的车，才发现就金磊一个人，不禁脱口问道：“王总他们呢？”
“王总休息不想出去啦，所以我就单请你啦。”凌云问的是王志刚，金磊回答的是王纪平，不过这会凌云也反应过来了，反而不好说什么，暗暗想到：王总知不知道金磊是自己一人来的呢？今晚这个宵夜，怕是不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