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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多出一具女尸(2)


  郑重不再说话。他心知肚明,叔叔不让自己下水,是怕自己沾染上晦气的东西。这些年来,他虽然有过好几次捞尸,但每次都是在船上收放滚网,真正下水的经历却从未有过。既然叔叔已经一口否决,他也就不再提起。

  经过刚才的一番摸索,郑立华的脑海里已反映出河底的大致地形。他缓过劲,停止踩水,又把头埋入了水下。凭借脑海里的记忆,他大力地蹬腿,像鱼一般地蹿向水底,朝刚才没有摸索的区域游了过去。双手渐渐触碰到软绵绵的淤泥,再向前方按下去,忽然,手底有东西剧烈地动了起来。郑立华一惊,手松开了,一串气泡从张开的嘴里直窜而上。手底的东西挣脱了掌压,蹿到了远处,郑立华松开了紧绷的心弦。大概那只是一条受了惊扰的鱼吧。

  双手轻轻地从淤泥面上拂过,摸到了两只贝壳,再往前摸,手底忽然空了。河底的平坦延伸到这里,忽然出现了一条下陷的深沟。郑立华大概明白滚网没有钩到尸体的原因了。他双臂往上一兜,身子就朝沟里沉了下去。

  这条沟约摸有两米深,宽度却不到一米,十分狭窄。郑立华倒竖着潜下去,一种逼仄的压迫感便朝周身袭来。他的双手顺着沟底的淤泥摸索,只摸了半分钟,忽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微微用手一感知,那是一只人脚,准确说,是尸体的脚。

  郑立华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摸到了尸体。

  顺着这只脚往旁边摸去,又摸到了另一只脚,正准备抓住这两只脚把尸体往上拉时,忽然,他停止了全部的动作。

  尽管他紧闭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多年的打捞经历早已磨炼出一双灵敏异常的手。在漆黑的水下,他的双手就是眼睛,不仅能寻找和摸索尸体,更能感知各种潜藏的危险。此时两只人脚的模样,已通过他的手掌在脑海里显现出来,就像电视屏幕上放映的画面一样清晰。两只脚的拇指都长在左边,可以断定,两只脚应该都是右脚。右脚的拇指在左,左脚的拇指在右,这是人尽皆知的常理。可是,一具尸体怎么会有两只右脚呢?

  郑立华的心里一阵发寒,顺着脚脖子往上摸,摸到两条人腿的根部并没有连在一起,而是一上一下。他猛然明白了,尸体并非一具,而是两具,是两具尸体一上一下地叠压在了这条狭窄的沟里。双手再往旁边摸索,果然又摸到了另外两只脚。这里的确是躺着两具尸体。

  惊讶之余,胸腔越来越胀了,压迫感已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不能再耽搁了。郑立华抓住上方那具尸体的下肢,快速地向上倒浮。很快,水面一破,郑立华的头冒了出来。

  郑重看见叔叔的一只手拍打水面,另一只手沉在水下,就知道他捞到了东西。他抓起勺网,把网头伸向叔叔。郑立华抓住勺网,郑重将他拖曳到船边。郑立华把尸体托出水面,郑重抓住尸体的手臂,两人一拉一送,把尸体拖上了渔船。

  “叔,你不上来?”

  郑立华不回侄子的话,尸体一被拉上船,他立马又深吸口气,兜头潜入了水下。

  冰寒和黑暗又一次席卷而来。他下潜到发现尸体的地方,摸索到夹在沟里、几乎已被淤泥掩埋掉的另一具尸体。尸体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了,手一触碰,黏糊糊的,恶心感就直往脑子里钻。郑立华的脑袋里忽地闪过一个问题:已经腐烂的尸体,怎么会一直沉在水底?

  他抓住尸体的脚,使劲地往上拽。可刚把两只脚从淤泥里拉出来,却再也拉不动了。尸体的腰部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固定住了。他只好松开手,转而摸索尸身,寻找拉拽不动的原因。

  他摸索到尸身的胸部,两块凸起顶住了手掌,心里不由一颤,这是一具女尸。双手飞快地往下移动,摸到尸身的腰腹上,一根麻绳在手掌下显现出来。细细一摸,麻绳在尸体的腰身上竟然整整缠绕了三圈。抓住麻绳往上提,根本提不动,麻绳下方还坠有重物。往尸身下的淤泥里一摸,摸到了一块挺大的石头。难怪这具尸体腐烂了也不上浮,原来是被绑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郑立华的后背忍不住又寒颤了一下。捞尸捞了七年,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他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没敢再乱动这具女尸,快速地浮上水面,在郑重的拉拽下,爬上了渔船。

  “叔,下面还有东西?”郑重嗓音低沉。

  “还有一具。”郑立华喘着粗气。夜风呼啸而过,他浑身冰寒刺骨,赶紧躲进船篷下。

  郑重奇怪地看着他:“不捞吗?”

  “你别问这么多了,快把船往岸边靠。”郑立华抱着身子,抵御寒冷,朝岸边一扬头,随即目光就落到了船板上。

  先前捞起来的尸体是具男尸,看其穿着面貌,似乎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船头。清冷的红光映照在它的脸上,仿佛给雪白的面皮镀上了一层血色。

  郑重撑起长蒿,朝手电光聚集的桥底划了过去。

  “老郑!”离靠岸还有六七米,岸上已有人忍不住喊叫起来。他们都已看清,船头躺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身。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么些年来,但凡郑立华出船,还从来没有捞不到的尸体。

  渔船稳稳当当地靠在岸边,岸上的民警们抢上船头,把尸体抬起,转移到了岸上。

  一直在人群后方哭泣的女人扑到了最前面,抱住尸体哭天抢地。两个民警连忙轻抚她的后背。另一个民警却拦开他俩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莫大的哀痛袭来之时,最好的安慰,就是任她哭啼,任她发泄。

  一个民警悄悄地走到郑立华的跟前,小声说:“钱的事,明天来所里……”

  他还没说完,就发现郑立华拉住自己的胳膊,神秘地扯了扯。

  民警皱眉问:“怎么了?”

  郑立华小声道:“刚才在河底,我还摸到另外一具尸体,是个女的。”

  民警惊讶不已:“还有尸体?是什么样的情况?”

  “一具女尸,绑在一块大石头上,沉在水底,不知死了多久,都已经腐烂了。”

  多年的办案经验,使这名民警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具被绑在石头上的女尸,仅捆绑了石头这一点,就可以初步推断,这多半非属自杀,而是一起他杀案件。

  “你没有把尸体弄上来吗?”民警着急地看着郑立华。

  郑立华压低了声音:“杀人的事,我可不敢乱碰,怕破坏了你们要的东西。”

  民警果断地说:“马上下一趟水,把绳子解开,弄尸体上来,走,我和你一起去。”他回头向近处的一个民警说:“小张,给所里值班室打个电话,有案子了,叫老王和他的徒弟明天一早来一趟入龙桥。”

  小张惊奇不已:“有案子?”

  民警来不及回答他,就跟着郑立华跳上了渔船,郑重撑动长蒿,渔船又朝入龙桥的第二个拱洞驶了过去。

  来到出事的水域,郑立华叼了一把小刀,二话不说就跳入水中,摸索到尸体,把捆绑住尸身的麻绳割断,拉着尸体浮上了水面。

  尸体被弄上了船,一股腐肉的恶臭就散发开来。

  民警捂住鼻子,蹲下身,手电光圈在尸体身上来回移动。

  这具女尸身长约1米65,下身穿牛仔裤,上身穿一件白体恤,但已被湖水润得发绿。女尸双手簸张,像要拼命抓住什么东西似的,面容浮肿,有轻度腐烂,瞧不清五官,只能看见分得很开的嘴、惨白的牙齿和圆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看样子已经死去很长一段时间了。女尸的体恤耷拉掉了一边,露出了左肩头,可以看见轻微腐烂的肩上,有一块淡红淡红的东西,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凑近细看,大略可以看出那是一只蝴蝶,一只蝴蝶状的纹身。大概是长时间浸泡的缘故,蝴蝶纹本该鲜丽的颜色早已淡褪了许多。

  郑重把船慢慢地撑回了岸边,女尸被弄上了岸,搁在桥洞下一块平坦的水泥地上,那块地已经让民警们清扫干净了,不会弄脏尸体。接着他们中有人返回桥上,从面包车里拿来警戒线,拉开来。现在是深夜,尸体不能乱动,必须先保持在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地方,等天一亮法医和勘验人员来了,勘验完现场后,才能把尸体往所里运。

  中年妇女还紧紧地抱住男尸,那是她的儿子,不知为什么竟跳湖自杀了。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母亲早已哭哑了嗓子。民警们一边安慰,一边分开她和男尸,将男尸先抬上车,又将险要晕厥的中年妇女扶上车。两位民警将男尸和中年妇女先送回所里去了。其余四人则留下来,呆在案发现场,本以为忙活了大半夜,终于能得到休息,谁料水里竟意外捞起一具女尸,这一下又得在外面忙活一宿了。

  “卢队,看这样子,怕是死了有一个星期以上了。”小张看着女尸,捂住鼻子,皱着眉说。

  卢队就是刚才随郑立华去打捞尸体的民警,是这四个人的头儿,此时他也在皱眉端详尸体,沉吟着说:“这种情况难搞啊,一个星期以上不说,还是泡在水里……”他说着,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头。

  “老郑,刚才在水底,除了尸体,还有没有别的发现?”他忽然转过脸来。

  郑立华回想了一下,摇头说:“就是绑在石头上,其他没了,麻绳我都捞了起来,总不至于还要把石头也弄上来吧?”

  “那倒不用。”卢队又回头看着尸体,眉毛往上一扬,“你说两具尸体是叠在一起的?”

  郑立华点头回答:“是。”

  “这两具尸体肯定有什么关联!”小张激动地击了一下掌。

  “说不清楚。”卢队晃着脑袋,“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呐。”

  “卢队,你哪里看出她是学生了?”另一个民警好奇地问。

  卢队白了他一眼,这问题简单到不用回答。他蹲下身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尸体,并无其他发现,于是戴上手套翻查女尸的衣裤。撩起半截体恤,女尸的肚子上露出三条环形的勒痕,几乎深深地勒进了肉里。接着又从牛仔裤的膝袋里摸出了一个因浸水时间过久而坏死的手机,以及一个粉红色的小钱包。打开钱包,里面装着两张湿透发胀的百元钞票和一些零钱,另外还有三张银行卡,但没有身份证或其他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有银行卡就好办,至少不是无名女尸了。”小张举着手电筒,嘟囔了一句。

  卢队点了点头,有银行卡,就能根据卡号查出户主,死者的身份便可以得到证实,这倒省了不少事。他把钱包放回死者的膝袋里,站起身来,向河边走近了几步。夜风贴着水面吹来,把他两个月没剪的油腻头发,吹得翻过了额头。小张点了根烟,递来,他接了,重重地吸了两口,半条烟就化作了烟雾,飘散在了风里。

  “老郑,今晚的事可不要乱传,你叔侄俩先回去休息,明天需要你俩跑一趟所里,录个词,也好把钱拿了。”卢队的嗓音冻得有些发颤。

  郑立华浑身湿透,同样战栗着,与几位民警告了别,顶着大风走回渔船上。郑重举起蒿,在岸边的石块上一顶,渔船穿过入龙桥,消失在了夜幕里。

  快速地沿河行驶,渔船不多久就泊回了早先停靠的河湾。郑立华任滚网搁在渔船上,和侄子径直上岸,顶着呼啸的大风走回了家里。

  一关上门,郑立华就说:“重子,把我泡的那缸白酒搬出来。”郑重走进里屋,把一口小玻璃缸抱了出来。

  郑立华取来瓷盆,倒入小半缸白酒,冲上热开水,一股酒香就弥漫了整个屋子。他闭上眼,陶醉地吸了一口,然后脱去湿透的衣服裤子,用毛巾浸了热酒水,拧干后擦抹身体。白酒擦身,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去鬼辟邪的法子。

  郑立华一直擦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全身的皮肤都被擦得红扑扑的,像是蜕掉了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