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不是人间富贵花:民国名媛情事全文阅读 > 第4章 张爱玲/洞悉人心也惘然(4)

第4章 张爱玲/洞悉人心也惘然(4)


  胡兰成勾引范秀美,解释说“这在我是因感激”。他固然有利用的成分,希望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庇护。可是真正在一起后,他便也真正生出依恋之心。有人把胡兰成比作贾宝玉,最是懂得女人疼惜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总能发掘出动人的地方。

  范秀美一生凄苦,还守了半辈子寡。熟女有熟女的好,知冷知热,付出妥帖的温柔,却并不苛求感情里没有杂质。将老的女人,在男女之事上最是豁达。这把年纪了,还能有这般快活,有什么舍不得放不开的?

  胡兰成对范秀美来说,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礼物了。

  这样,胡兰成来到了范家。范家可说是家破人亡,四壁空空,只剩一个老娘。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床。胡兰成和范秀美睡大床,老娘睡小床。

  胡兰成还是懂得知足的,总算是安顿下来,不用亡命天涯了。

  家里家外,胡兰CD和范秀美用夫妻名义相称。胡兰成比现在躲躲藏藏的男人让女人舒服多了,他从来不惮于给女人名分。

  然而,这时发生了一件叫他意外的事情。

  张爱玲竟然找上门来了!

  乱世之中,千里寻夫。张爱玲一个弱女子,还是要吃不少苦头的吧。她失去爱人的音信太久,按捺不住心头的牵挂,所以找上门来。

  胡兰成却感到很恼火。他一见张爱玲就变了脸色,厉声呵斥说:“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张爱玲一腔情意被浇了一瓢冷水,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这时的胡兰成是逃命时期,张爱玲这个名作家走哪儿都有粉丝盯着,万一把重庆方面的人引来了怎么办啊?况且,还有一个范秀美。

  胡兰成虽然花心,但也多情。范秀美在落难时救了他,又给了他一腔柔情关爱,他无论如何是存有感激之心的。何况范秀美毕竟算个新鲜人儿,胡兰成正迷恋着这个母亲型情人呢,可不想伤着她的心了。

  胡兰成便哄着张爱玲,对邻居说张爱玲是他妹妹。毕竟在邻居面前,他和范秀美才是夫妻哪。而张爱玲,竟然也答应了。

  张爱玲反应要慢半拍,这时才过来和他纠缠小周护士的事情。在胡兰成大打太极之中,她才发现,原来胡兰成竟和范秀美也有了真感情。

  张爱玲住旅馆,胡兰成来陪她说话。后来范秀美也过来了,胡兰成立刻像见了亲人一样,诉苦说自己肚子疼。范秀美便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问他痛得如何。两个人之间亲密的气场,让张爱玲觉得自己是被排斥在外的外人。

  又有一次,张爱玲夸范秀美漂亮,要给她作画像——胡兰成好本事,怎么弄出这一副妻妾和睦的画面的?然而,张爱玲毕竟骗不过自己的内心,画着画着就画不下去了。后来胡兰成追问缘故,张爱玲伤感地说:“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这时张爱玲已经分明觉得自己来错了,胡兰成也一再催促她回去。然而,张爱玲却迟迟舍不得离开。这份爱情毁灭得太快,而她反应太慢,跟不上胡兰成的节奏,所以还沉浸在往昔的美梦里,半醉半醒的。

  她待了二十几天。一个人在旅馆里,把胡兰成给她的《圣经》看了一半。胡兰成连连催促,她终于不得不离开了。

  离开的那天,天上下着雨。

  张爱玲坐在小船里,哭得委屈万分。

  她对胡兰成说:“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其实,这时张爱玲对胡兰成的爱情已经幻灭了,只不过还凭着一点惯性,温吞吞地贪恋着往日的余情。

  此后的八九个月里,张爱玲仍然给胡兰成写信,并给他寄钱。

  她说,你现在就像是受困的王宝钏,寒窑里过的日子亦如宝石的川流。

  语句多么优美,但她的心却是一点点冷下去了。她现在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拼命去爱,等燃烧完内心残余的爱情,一切就结束了。

  后来,范秀美怀了孕要流产,胡兰成写信来跟她要钱。张爱玲便当了金戒指,给他寄了这笔钱去——当时她应该是不知道这笔钱的真实用途。

  再后来,胡兰成流窜之中,途经上海,到张爱玲处住了一晚。这一晚,就成了他们的分手夜。这次见面,分外不愉快。已经过了热恋期的胡兰成,开始挑剔起张爱玲种种缺点。他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人情世故呢?斯颂德对我有救命大恩,但你却不知道要留人家吃一顿饭。还有,上次你去斯家时,竟然用人家的洗脸盆洗脚,知不知道人家心里很不高兴?

  他喋喋不休地说,听说小周护士受我的连累被捕了,我想要去救她。你看过我那篇《武汉记》吗?里面写了很多小周的事呢。

  他还原原本本地告诉张爱玲,自己和范秀美的那档子事。以前张爱玲只是疑心,自欺欺人以为胡兰成只是心理上依恋范。万料不到,自己寄去的钱,竟是给范秀美做流产的。

  这样残酷的现实,破灭了张爱玲最后一丝幻想。这一晚,他们分房而居。第二天,胡兰成来张爱玲的房间告别。他俯下身子吻她,张爱玲从被子里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叫了声“兰成”,便流下泪来。这眼泪,是为他而流,也是为她的爱情而流。她终究是一个凡俗女子,不是一个能任他“来来去去”的圣母。她为他付出了全部,得到的却只是背叛和苛责。她一度闭目塞听,把他想象成绝世好情人,现在却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胡兰成重新找到工作,翻身有望,沾沾自喜。

  1947年6月,张爱玲给他写来一封分手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注:即小劫)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信,张爱玲还附上了30万元稿费,作为分手费。胡兰成说,当时他觉得“好像青天白日里一声响亮,但心思却很静”。这样,两个人便正式分手了。这段爱情是张爱玲生命里,最深刻的一段爱情。尽管我们看不起胡兰成的为人,但张爱玲毕竟从他那里得到了最美妙的体验、度过了最幸福的辰光。这段爱情带给她的创伤,她经年累月亦未抚平。和胡兰成分手后,她的写作也进入低迷期。

  七

  张爱玲给胡兰成的30万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呢?这就涉及张爱玲生命里另一段情缘了。

  张爱玲是受到了胡兰成的牵连的。胡兰成逃走后,她就成了人人侧目的“汉奸婆”。尽管她曾红极一时,此时也不得不搁笔。

  1946年,张爱玲通过柯灵的介绍,认识了导演桑弧。桑弧邀请张爱玲写一部电影剧本。这无疑是向身处困境的张爱玲,伸出了援手。

  张爱玲的才华,确实是真金不怕火炼。

  她和桑弧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是《不了情》,讲述一个女家庭教师爱上学生父亲,最后却不愿破坏对方的家庭而悄然离去的故事。自一夫一妻制度确立以来,小三的故事便是永远的热点。因此,电影上映后大获成功。

  桑弧趁热打铁,又和张爱玲合作了一部《太太万岁》,同样也引起了轰动。

  两部电影剧本的稿费一共30万元,张爱玲通通拿去给胡兰成做了分手费,也算是大女人的高姿态了。

  她身处刻骨的伤痛之中,一开始并未注意到桑弧。这个沉默老实的31岁的男子,完全和胡兰成是两类人。不会花言巧语,不会百般调情。然而,自有一种男儿如山的气度,一种沉醉于电影世界的魅力。

  很长一段时间内,外界都不知道他们曾有过一段恋情,还以为他们只是朋友。自始至终,桑弧从未对张爱玲发表过一个字的评论。

  直到张爱玲发表了《小团圆》——为什么会把《小团圆》当作张爱玲生平的考据来源,后文自会解释。在《小团圆》中,以桑弧为原型的燕山,和张爱玲化身而成的九莉曾经深爱过。九莉很爱燕山,她对燕山说:“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喜欢你的。”九莉也深深感激燕山,小说最后写道:“但是燕山的事她从来没懊悔过,因为那时候幸亏有他。”

  为何张爱玲对桑弧的爱充满感激?一是因为他在事业上拯救了她,二是因为他在感情上救赎了她——治疗爱情的创伤,没有什么比一段新恋情更好了。

  所以,多么遗憾。张爱玲没有在最合适的时候遇到桑弧。他们在才华上互相激赏。如果有端方持重的桑弧的庇护,偏激任性的张爱玲,会不会要过得幸福一些、走得光明一些呢?纵观张爱玲一生,这确实是她唯一一个获得世俗圆满的机会。可惜了。此时他们有太多的障碍,而张爱玲又不肯争取。据说,他们共同的朋友龚之方,还为他们做过媒。龚之方登门拜访,直截了当地说:“大家都说,你和桑弧男才女貌,年龄相当,是很理想的一对佳偶呢。你考虑一下啊。”然而张爱玲听了,却凄然半晌,再三摇头。听说桑弧的大哥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觉得写作不是正经职业。况且,有胡兰成的往事在前,哪个男人都是介意的吧?从事业上看,张爱玲这时已写了《十八春》,但终究是不习惯文章有政治倾向,于是决定要离开。

  种种原因,让张爱玲轻易地放弃了这段姻缘。1951年,桑弧结婚了,娶的是一个圈外女子,感情很好。

  第二年,张爱玲便离开上海,去了香港。

  八

  张爱玲第二次来到香港,本来已经申请到香港大学复学了。然而,因为学费没有着落,只得作罢。

  为着生计,她经人介绍在美国新闻处当了翻译。堂堂大作家沦为工薪阶层,已是不如意了。不料还有更搞笑的。胡兰成道听途说了张爱玲在香港,以为美国新闻处就是美国中情局。于是写信来问:爱玲,你可以介绍我到CIA工作不?吓得张爱玲原信退回。

  张爱玲很不喜欢翻译的工作,不过倒是和一个同事交上了朋友。这名同事叫邝文美,也是从上海迁来的,所以让张爱玲觉得很亲切。邝文美的老公宋淇,是著名的红学评论家和翻译家。宋淇夫妇很赏识张爱玲的才华,也成了她唯一的终身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