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安说完,就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从这里到老家,要花上不少时间,自己刚找朋友借的车,抓着张栩就往老家赶。
张栩也算是自愿跟着余子安一起回去的,毕竟见过余子安的家人,对余子安的母亲还是有些印象的。加上自己最近确实也没什么事情,又不放心余子安一个人赶路,还是跟着一起出来了。
余子安的家,住在Y市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交通并不发达,一路开过去其实还有不少地方只是铺了石子路而已,加上这阵子雨下的,泥泞难行。张栩和余子安两个人轮着开了四个小时,才到了附近。
“借你这车的朋友,估计会哭死。”
“小飞的。”余子安叹了口气,“回去我再给他洗干净,然后好好的还给他。”
“别太担心,也许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问题。”
“我回去也就是想看看,确认没问题就行了。”余子安心底其实很不安稳,公司边上的房子买了以后就一直很不安稳,“我妈去年跟我说,家里面要盖新楼,我挺开心的。然后,今年年初……我妈过来看我,以后就在公司边上给我买了个房子。说是在城里安家,以后也方便一点。”
“公司里都说,家里给买了套房子,真羡慕。但是你知道的,我家买这套房子,基本就是倾家荡产的去换……”余子安说着说着,突然就有些哽咽了,“我好歹也是个男人,用自己老爸的保险金买的房子,太窝囊了。”
“阿姨应该不会这么想吧。”
张栩一直都在看着前面的路,“你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在外面打拼。就算考得是艺术系,也全都是你自己的本事转过去的。阿姨心里应该也挺开心的……阿姨跟我说过,如果能稍微早点,有一点钱,只要能供你好好报个兴趣班。你后面学东西,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余子安不语,低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许久才道,“我怕我妈跟我爸一样,说没就没了。”
“乌鸦嘴。”张栩抽空白了他一眼,“你敢不敢说点好听的?”
“我真的怕……”
张栩叹了口气,知道余子安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是过去的事情,真的就过去了。真正厉害的应该是能挺过那些事情的人,毕竟死很容易,活着太难了。更何况是照着死者期望的那样活下去?
“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待会回家让阿姨看到,不念叨死你?”张栩笑骂道,“快点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们前面就到了。”
“嗯。”
到了地方,张栩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红砖砌的小平房,并不陌生。自己大学的时候,跟着来过几次。最近的一次也要追溯到一年前,毕业论文答辩以后,当晚就陪着余子安做了一夜的火车,包了一辆小三轮到了这里。那天晚上没有下雨,但是一路也颠簸的厉害。
中间好几次,张栩都想叫停下车吐一会。但是看到余子安惨白的脸色,自己就只能憋回去。今天比那天的情况好了太多,过来看到的也不是凄惨的灵堂。
现在自己面前,只有大半夜还聚在这里的几个余子安的亲戚。所以,自己这个外人,也就乖乖的站在院子里看天了,和他一起仰望天空的,还有一直带在身边的黑米。黑米刚刚在车上已经睡了挺长时间的,现在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夜猫子。虽然不知道那么颠簸怎么能睡得着,但是猫可能也晕车吧?
张栩找了个手工打的木凳子,坐在檐下看着昏黄的电灯泡照着雨滴,一滴滴落下,一阵冷风吹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自己的帽子,也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黑米。
“没事了吧?”
张栩抬头看着如释重负从对面屋子里走出来的人,“阿姨还好吧?”
“腿受伤了,她说不是很严重,但是我看青的有点厉害,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余子安也拖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门口,一阵穿堂风夹着雨丝吹过,让两个有些困顿的人都提起了点精神,“我想明天带她去医院看看,不能这么拖着。如果要休养的话,也可以住在公司边上的房子里。”
“那我们先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早点走。”
“嗯。”余子安点点头,看着张栩起身离开的背影,没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因为说出来,只会被张栩说自己矫情。张栩应该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但是自己对张栩,却知道的很少。不仅仅是因为张栩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也因为自己一直觉得,不随意打听朋友的隐私也是一种尊重。
张栩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听着屋外滴雨的声音,混着树叶沙沙的声音。有些吵闹,但是却意外的让张栩觉得心情平静。夜里一路开车过来,神经一直都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加上安抚余子安,自己其实也算是身心俱疲。
“睡着了?”
“没呢,”张栩一只手顺着黑米的毛,一只手垫在头下做了枕头,“怎么?你到现在还不睡觉,明天还指望我来开车?”
“不敢不敢,怎么敢劳烦你开车?”余子安笑了,“睡得不习惯吧?”
“还好,你不说话,就能睡着了。”张栩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说习惯肯定是假的。自己来这住了两三次,不光是湖水喝不习惯,自己也不习惯这里被子上的味道。隐隐的有些霉味,可能是自己来的几次都赶上了雨季,被子总是晒不干。
“拿着。”
张栩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就觉得肚子上一沉,“我靠,你轻点会死啊!”
“一个枕头而已。”
张栩将棉花枕头压在头下,鼻尖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霉味,反而夹着淡淡的稻草的味道。侧身看向余子安睡的那张床,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张栩打了个哈欠,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没过一会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个人是被闹钟叫醒的,实在没有那个毅力能再几乎通宵了一晚上以后还能早起的,两个人勉强凑了两套洗漱牙刷,端了个搪瓷的杯子和脸盆,就往的河边去了。
河边厚重的石板往水面延伸了三五米,层层台阶下去,还有些湿滑。现在难得雨停了,但是水面上还有些水雾,跟着冷风,让人一瞬间以为这个时节该是秋天了。
张栩蹲在石板上,隔了不远就是余子安。张栩知道余子安在赶时间,自己就算抗拒用这样的方式洗漱,也只能加快速度。一块钱一只的牙刷,六必治的牙膏,入口就有一种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有种一朝回到解放前的错觉。
这个牙膏和自己现在用惯了的牙膏,味道差别太大了。一入口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吃药一样,被药膏浓重的味道冲了一下。河里的水也是碧绿的,就算在搪瓷盆里看不出来颜色,但是张栩总觉得,不太放心。
沿河住了也有不少人家,天天早上都有蹲在石板上洗漱的。想想下游刷着自己的洗脸水,自己用着上游的洗脸水刷牙……这算是比较乐观的想法了。毕竟自己真的看到有人在这里刷痰盂的……万一上游……想想这些,张栩又加快了速度。
毛巾一过水就被捞起来拧干,胡乱擦了一下,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张栩披了件余子安的外套,将黑米放在外套宽大的口袋里,深度刚刚好,又不会闷到黑米,又不会觉得太浅会露出来。张栩转身把停到原本麦场的车子开到门口的时候,余子安正在锁门,乡下特别简单的木门,挂个锁就完事了。
余子安身边的站了两个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扶着余子安的母亲,就这么在旁边等着。余子安转身正看到张栩开车过来,低头对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就从她手里接过阿姨扶上了车。
余子安也跟着坐在了后座,“待会换我。”
“嗯。”张栩点点头,也不逞强。两个人昨天都是睡眠不足,现在雨虽然下的不大,但是路还是比较难走的,加上时间又长,还是要小心一点。
“阿栩啊,麻烦你陪着子安来看我了。”
“应该的。”张栩笑笑,心底对这个阿姨的印象特别好。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因为年级出游考察,自己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去,然后就跟着子安一起过来玩。那个时候,刚到秋天,也是一阵连绵的雨。
自己和余子安在村口下了车,一路小跑到这里。阿姨那个时候就站在门边,外身罩了一件绛红色的对开长衫,黑长的头发用个夹子固定,披散下来看上去真的很有气质。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挺羡慕余子安有这样一个妈妈。
“你们请了几天的假?”
“没请假,调休的。”张栩抢在了余子安之前开口解释,“前阵子五一假期,我们两个都加班的,原本想攒个小假期出去玩的,刚好回来看看。”
“嗯。”余子安也跟着点了点头,“妈,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