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扫了一些竹叶,铺在了旁边的地上,而后,闻人叫出了白蜃,两个人一起坐在了竹叶上。
竹叶是枯黄色的,也有部分是灰白色的,那是这片竹林一年年堆积出的颜色。竹叶散落的山间的小道上,人踏上去会打滑。这种东西,光滑的如同绸缎一般。闻人有一招“天风翻覆荡落绸”,就是出自秋天和夏天,狂风吹拂竹林,林内从竹子的顶端慢慢的飘下被风吹落的,散落的竹叶,这些竹叶以长轴为轴,翻滚着落下来,铺在地上,这是何等的一片美景啊。
不过,这里明显是看不到的,这里的竹林太稀疏了,而且,范围也太小了。闻人记忆中的竹海,是黄山那边的竹海,顺着屋后的小道一直走,跨过小溪,走过一条旁边都是芦苇的小路,就会到达竹林,等从竹林中走出来的时候,却已经到达了山顶。竹林之内很暗,因为密密麻麻的竹子挡住了太阳,唯有少部分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阳光摔在了地上。
“你很熟悉。”白蜃看着坐在自己旁边,向着远处天空看去的闻人,视线在四周打量着,看着周围的环境。
“我很陌生。只是记得很清楚而已。这个地方,我只来过四次。”闻人转头看向白蜃,伸出手,为她掸去头上刚刚掉落下来的竹叶,“这里的每一个记忆我都记得,便是因为如此,我对这个地方无比的陌生。”
“不明白。”白蜃看着闻人,她那赤色的瞳孔中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好奇,也是一种温暖。
“按理说,家乡的记忆,是不应该全部记住的。它应该多到你根本记不住。”苦笑着对白蜃解释,闻人叹了口气,“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我都记得,包括以前调皮的时候,用铁锹砸过鸡蛋;也包括悲伤的时候,一个人在冬天躲在楼上,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直到伸手不见五指,直到身体被完全冻僵——”
“那是极为可怕的。”白蜃看着闻人,用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她自身还是蛇属的时候是变温动物,对于被冻僵身体这件事是极为恐惧的。
“最为恐怖的一次……来的时候的猪栏你看见了吧。”闻人笑了笑,把白蜃的小手捉住,放在手里捂住,感受她冰冷的体温,“猪栏旁边一般都是蜘蛛结网的地方,我有一次不长眼,撞了上去……当时幸亏旁边的人手快,否则我估计早就死了吧……”说到这里,他憋不住的笑开了,“那只蜘蛛六条腿完全张开了,有我一个手掌这么大,身体上是绿色和黑色的条纹,亮盈盈的,让人怕的要死……那次我撞过去,那只蜘蛛直接趴在了我脸上……要不是旁边人手快,一棍子从上至下把那只蜘蛛打到地上,我真的无法幸免……”他张开自己的左手给白蜃看,示意那只蜘蛛的大小,右手依旧把白蜃的小手捏着,捂了起来。
“之后,还有我很内疚的一次……”说着说着,闻人又开始叹气,他似乎对某些东西有着抑制不住的叹息,“我奶奶在这周围下葬。”
“下葬?”听到闻人用这个词,白蜃愣了愣,她没想到闻人会说这个事情,而且,闻人所说的内疚,又是怎么一回事?
“内疚,为什么?”不懂就问,白蜃对闻人就是这个态度,完全是将其当成朋友,又或者是长辈来对待。
“因为我哭不出来。当我看到她那干巴巴的尸体,她那白皑皑的骨头,我哭不出来……”长叹了一口气,闻人拿出依然套在剑鞘之中的太易剑,横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将白蜃的手放开,双手在剑鞘上慢慢的摩挲着。这似乎成为了他一种舒缓压力的方式。
“为什么会看见尸体和骨头?”红色的瞳孔天真的盯着闻人,白蜃了解过人类的风俗,下葬的时候死人躺在棺材里,是不可能被看见的。而且……干巴巴的尸体和白皑皑的骨头……这两个形容词……略古怪。
“在这边的风俗里,人死了之后,是要埋两次的。”闻人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白蜃的小脑袋,“第一次,是暂住,用宽大的棺材把尸体装进去,埋进地里,不立碑,而是建个小小的竹制房子……性质类似于神龛吧。等四年以后,尸体干透了,还要把棺材挖出来,开棺材,然后将尸骨表面覆盖的皮肉剥去,只留下骨头,涂上一种油,然后将原来的棺材改小,将骨头放进去,覆上白色的一种粉末,盖棺,之后才是真正的下葬。而在做这些的过程中,亲属……尤其是我这种直系,是要全过程陪同的。”
但是,我哭不出来,看着其他人哭,我哭不出来!因为实在是太过陌生……在那十年里有可能连五面都没见到……
白蜃明白闻人的意思,她不懂这份悲哀,但是,她感受得到闻人自身的悲哀。所以,她把她的一双小手覆盖在了闻人的双手上,脸微微扬起,看着闻人。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闻人,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亲人,如果不存在感情的话,那么与陌生人也毫无区别……”白蜃按了按闻人的手,开口道,“你在第一战之中杀死的青蛇,其实可以算是我的弟弟。但是蛇类之间是不存在亲情这种东西的,我们之前只有感情。”
白蜃说的愚笨,闻人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蛇类刚出生便各奔东西,自然不会存在什么亲情,但是正因为缺乏亲情,所以对于朋友这种两人之间信任的感情,才会尤为看重。
“但是,我是人啊……我不该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的……”叹了口气,闻人将身子往后一靠,那也是铺满了竹叶的土地,他之前检查过,没有什么生命,因此,他躺着也心安,“当时,我看着他们抬着那缩小了一圈的棺材走过这里,走到家里的后山上,杀鸡,唱神,撒米,爬梯……流不出一点泪水。”
“但你为她伤心了,并且只要看见类似的东西就会因此纠结甚至破坏剑心。”白蜃默默的看着闻人,头歪着想了想,也随他躺了下来,就躺在他身边,“你的剑心和心境,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可以随便的被破坏,也可以随便的被还原。”
“因为我根本想不起来那些事情啊。”闻人伸出手来,在白蜃的光滑的脸蛋上摩挲着。
“哦,貌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猛然从头上探出的身影,闻人一愣,差点就把剑气点了出去。他一个猛起身,站起身来看着背后突然出现的人,“墨墨!你怎么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