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相连一色间，万炮轰鸣难保全。
千人回首国相望，碾破琉璃恨长绵。
“我说，唐大诗人！你可别在依着船舷作诗了！那帮兔崽子快追上来了，我们已经丢了雄战号一船的乡亲，有这功夫你还不如拿起火铳给火铳装药装弹！”年轻的船长萧无疾恨声对那边风姿颇好的私盐贩子唐宋叫道。
这位自诩风流人物的唐宋人高九尺（汉尺），换算过来也是能打篮球大前锋的高个子，只是这唐宋什么武功都不会，整日除了卖一卖私盐，就知道买醉画舫，吟诗作对。可是这唐宋书没怎么读成就开始附庸风雅，即便是萧无疾这个最多识得字的船老大，都听出他这诗虽说做的平仄、韵脚都还齐整，但压根狗屁不通，无病呻吟。
呃，无病呻吟有些过分了，因为不管是唐宋还是萧无疾、刘峙峥等人，都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他们四艘帆船出海以后，没想到仅仅半天时间，就被吴国淮海提督饶百韬派出的舰队给蹑上了。
要说吴国算得上是中土一大强国了，中土五个诸侯国之中，乌桓王占据东北，妄称辽帝，为中土汉人士子所不容，虽然这位异族领袖竭力推行汉化，还给自己取汉姓为王，昭示以王道治天下。但毕竟处于塞外苦寒之地，而且早年还经常入关侵掠子民，所以声名不好。河北乃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所聚集之地，燕王到如今已经是二十三代，姬氏燕王世代为中土大皇帝三公九卿之列，门庭显贵，中土变乱开始后，崭露头角，据燕赵而望天下，百多年前一度有问鼎天下之势。只不过近年来，燕王不思进取、耽于享乐，特别又不重视与世界勾连的海贸，所以与其他三国相比国力渐渐弱小起来。山东齐王，复姓诸葛，琅琊豪族，这一带本无封王，但一百二十年山东登州海匪起义，由琅琊诸葛氏集合义军平之，诸葛氏以二十万大军威胁东都洛阳，天子不得已封山东之地给了诸葛氏，到了今天，齐国诸葛氏的国界已经摸到了东都边上。
吴越两国是世代之仇，也是历史悠久的传统强国，特别是大航海时代开启后，他们占据海贸最有利的地理位置，所以比其他几国都要强，特别是吴国统治有江苏大部、安徽大部、浙江全部，湖北大部、江西福建各大部地区，幅员辽阔仅次于地广人稀的辽国。
相对来说，吴国的海军也是中土吴国海军中最为强盛的一支。其麾下舰队共有处于钱氏吴国王室自己掌控之下的王室舰队，东海提督李嵩海控制下的东海舰队，淮海提督饶百韬控制下的淮海舰队，和主要与越国在台湾海峡争锋的闽海舰队。
这也使吴国成为中土舰队最多、船舰最多、火炮最多的最强海军。这般实力放到欧罗巴，丝毫不逊于不列颠、法兰西、西班牙等传统海军强国，当然，如果再算上压倒性的陆军优势的话，如果吴国是欧洲国家，说不定欧洲已经统一了。
闲话不多提，此际追逐为了逃避私盐变乱而出海逃生的私盐贩子的虽说是淮海舰队，但是作为统有大小上百船舰的提督饶百韬自然不会亲自出阵。当然即便如此，他们派出执行这场如同猫戏老鼠的追逐任务的也有五艘护卫舰。
淮海舰队的护卫舰总体来说水平要比与时俱进的东海舰队稍弱一些，但也比普通民船强得太多。他们的护卫舰采用中土传统的鸟船船型，其船因为舰艏像是弯曲的鸟嘴而得名，也因为船头眼上方有条绿色眉，又得名绿眉毛。这种绿眉毛虽然没有像东海舰队那样进行西洋化的全帆装改进，使其具有更强的可操控性以及机动性，而且因为使用中式硬帆而需要配备更多的水手，但是好歹也算是改进了船的干舷，硬是造出了两舷的炮舱，左右各可装10门大炮，前甲板因为那只鸟嘴无法装备大炮，但是聪明的淮海舰队在前甲板和后甲板翘起的部分装了抬枪、小型抛射装置发射霹雳火球这样的爆炸类霰弹、毒烟炮、喷火龙头等极富中国古代火器特色的东西。
甚至饶百韬接手这支舰队后，为了改变鸟船护卫舰无法前射后射的尴尬，固定在船甲板上前一后二共三具三弓床弩。这种床弩是吴国第一大军工企业承恩坊近年来新制造的一种床弩。创造力惊人地承恩坊把以往需要二十人才能拉动的床弩利用一种简便的机括构造使得射出之后还可以自动上弦，一具床弩仅需要四个人操作。更可怕的是，这种射程能达到400米的床弩加上鸟船船头的倾斜角度，形成抛射，将射程提高到了500米以上，比普通的火炮的射程还要大。并且这型被命名为惊雷床弩的武器，经饶百韬建议后，采用了更加粗壮的箭杆，挂着火药，箭矢弹出的时候引信摩擦床弩上的白磷砂纸点火，精钢箭头破入敌舰船舱后，引信差不多烧完，然后造成剧烈的爆炸。
当然这种武器尚不成熟，首先因为白磷点火的危险性，使得经常这种火药穿甲箭在船甲板上就爆炸，造成人员、船舶伤亡。其次，因为无法控制爆炸，有的时候火药穿甲箭在飞行半途就爆炸了，有的时候砸入敌人船舱半天都没有炸，被敌人扔进海里排除危险。当然，最大的问题是这种中土式机械能推进火箭，造价太高，比起来还是火炮更加划算，所以只有淮海舰队这种不走寻常路的配备了，其他舰队都处于观望状态。
自从昨天下午，淮海舰队五艘鸟船护卫舰组成的编队蹑上了逃离的刘峙峥一行船队的时候，双方就开始了你追我赶的追逐大战。采用硬帆可以驾着八面风作战的鸟船一旦开帆，就有相当快的航速，他们能够保持以9节的航速在海上巡航。但是作战的时候，硬帆的操作不便，也就是得亏萧无疾这样心思灵巧、胆大心细之人，找准了时机，迅速地带领他四艘船加起来没有10门小炮的船队从护卫舰们的追逐下窜入黑夜之中。
不过盐商们的运气并不好，因为他们的船上满载着逃难的人，所以极大影响了航速，看到这群人要逃走，淮海舰队恼羞成怒地连续调转船头船艉，发射了数根惊雷火箭，其中有三根火箭直接命中一艘名为雄战号的双桅硬帆船，剧烈的爆炸使得这艘帆船慢慢沉入了水底，与之同亡的还有一船五百多名老少盐户。
萧无疾和刘峙峥都很想掉头救助他们，但是他们知道，一旦停下了，后面就全留在这里了，只能含泪远走，遁入夜幕之中。
“管带大人，落水的贼子是否要救上来？”另一边鸟船上的一名官兵向他们的首领请示。
统率这支五艘20炮+3床弩鸟船护卫舰的管带，也就是分舰队司令，名叫李弥久。年约三十许，因为常年在海上面皮很黑，但是身材魁梧，留着五络长须，还长了一对正义感挺强的丹凤眼。他屁股后面斜挂着一柄腰刀，看上去颇为普通，手一直扶在刀柄上。
此时他沉吟片刻，还是说道：“救上来吧，虽说是贼子，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我等不让海龙王收了别人，兴许明日便有人不让海龙王收了我们。”他的话虽然有一些将官并不认同，但是却是很质朴的航海哲学。航海者有义务救助任何落水的人，无论他们是海盗还是平民，大海总是无情的，当任何人希望自己有幸能够在无情冷酷的大海中求生的时候，那么必须相应地给予帮助。
李弥久仍旧扶着刀柄道：“救了反正也没有用，拉回陆上，原本充军内地的罪，这时少不了要被砍头了。”
也许有人觉得必死的人为何还要浪费工夫救助，但是有些规矩是固然存在的，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当然李弥久这位管带心中未尝没有拉了这群俘虏弄回金陵献俘求功的想法。他为人大体还算正派，但是官场、军中也就是这个样子，完全不同事故的肯定混不下去。
一番打捞也延误了李弥久带着护卫舰编队继续追赶刘峙峥等人，打捞上来的盐户也就是一半多一些，大概三百人左右，有些人受了海寒、身子骨又差，过不了多时反而冻死在甲板上了。而被救上来的那些水手，又被李弥久强征，继续做水手的工作。
“管带大人，我们还能追上那些逃犯吗？”
李弥久颇为自信，道：“不过就是一群没头脑的苍蝇了，他们之前向南，估计不是想去南洋，就是想要入台湾。我们截了他们一遭，他们掉头向北，等一会儿全速跟上，大海虽然大，但我李弥久还没有跟丢过什么人！”
船上的小校打了个寒颤，登时想起，这个看上去很是威严的管带，在淮海舰队中有个诨号——噬血狗鲨——鼻子像是狗一样灵，闻到血腥以后像是鲨鱼一样灵敏，只要被他追上一次，就别再想逃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