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你这话可是真的?”带着一脸市侩和奸猾,更有三分狠厉的曹漯源挑着一根厚厚的眉毛问道。
虽然姓牛但是身材却比较矮小瘦削的牛三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前些日还仅仅是贩了一千石盐,可是现在径直就是五千石盐啊,这一拨盐要是涌到一地的市场上,势必要把盐价给冲下来一大块,到时候恐怕有天大的麻烦。”
曹漯源冷冷一笑,胖胖的脸上肥膘直抖,“笑话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贼,能对咱们做了上千年的生意有什么影响力吗?别说他现在仅仅是出货五千石,就算是出货五万弹,老子也照样能把盘子接下来。”
牛三特地报告这则消息,实际上还是为了提升他在曹家的地位,总是以一个打杂役人的身份,牛三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此次如果能把海上私盐这一事给弄清楚办妥当了,牛三已经能设想到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到来了。
“老爷,那匹海商购了盐,可不似咱们会缴纳决的课税,咱们基本上每一引盐就要想吴王叫上超过15两的税务,而私盐进入市场虽然见不得人,但价格便宜,没有税收的征课,这就会使从海上来的私盐具有极大的竞争优势。”
曹漯源又道:“旁的先不说,我之前让你去办这件差事,主要的还是了解那分海团卖的私盐到底是什么成色,价格如何?”
牛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成色小的倒是看了,盐粒子跟雪花一样,又细又绵,丝毫不比贡盐要差。至于价格嘛,也要比我们正常渠道的盐要便宜数倍,据说他们出一石盐,大约就是三两多一些。”
“才三两多?这不是说即便我们从这五峰岛分海团手中收盐再做官盐往外卖,仍旧是赚钱的吗?”曹漯源活络了起来。
他的家族世代都是依靠着盐铁专利这一部分发财的,在天下还是统一时,他的家族已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盐商了,那块官商牌子最少贴了有五百年。当惯了官商的他们跟普通积极进取、兢兢业业的商人不一样,他们只需要坐在那里聊天打屁,银子就哗啦啦地掉在他们的钱包里。而且做惯了独门生意的曹家,格外的霸道,一方面是对着官府的势力阿谀奉承,好处费、年节孝敬绝不缺分,另一方面却是对普通的购盐老百姓压榨和对私盐贩子的严厉打击。
其实在盐业这个勾当上,曹漯源并不能算是一手遮天,实际上当地的官府同样是捞取暴利的贪婪者之一,每一石盐收取的税赋从正课到杂派,乱七八糟的名目十几种,原本场商在灶户手中把盐收上来的成本价格也就是一两多,等课完各种赋税,加上运费和租商、窝商等层层转手,最终一石盐的市场价格极有可能达到12两左右。
这里需要提及一下中土食盐贩售的规制。
官方准许的盐商运输和贩卖食盐,必须向官府盐课司衙门交纳盐课银,领取盐引,然后才可以到许可的产盐地跟灶户收盐,然后在运输去盐引上规定的地区出售。但领取盐引则须凭引窝(又称窝根、根窝),即证明拥有运销食盐特权的凭据。盐商为了得到这种特权,须向官府衙门认窝。认窝时,要交纳巨额认窝钱。有引窝的盐商就等于是官方承认的世袭盐业转运经营特权。
中土盐商主要包括窝商、运商、场商、总商等。这些商人在食盐流通过程中具有不同的职能,其中以总商人如其名,有着最大的力量。
窝商,亦称业商。窝商并不经营盐业,而靠垄断引窝,坐收巨利。这点有一些像后世进出口的配额,倒卖配额就能够赚到钱。运商,亦称租商。运商认引贩盐,先向窝商租取引窝,缴付“窝价”。然后,赴盐课司衙门纳课请引,凭盐引到指定产盐区向场商收盐,再引岸销售。所以运商在食盐流通过程中连接了生产端和消费终端。场商,是在指定的盐场向灶户收购食盐转卖给运商的中间商人。场商具有收购盐场全部产盐的垄断特权,灶户们除了可以向这个指定的场商卖盐,卖给其他人都是违法的。于是场商就有些像地主一样,可以坐收渔利。总商,又名商总。往往是那些家道殷实、资本雄厚者指名为总商。其主要任务是为盐课司衙门向盐商征收盐课。
曹漯源就是江南地区最重要的总商之一,他不仅会代表官方势力向所有各级盐业从业人员收取税赋,而且自己还有着盐引,有一批等同于自己家里长工的盐业灶户,为了把食盐从沿海地区输向更内陆一点的区域,他还经营着数支骡马商队以及沙船漕运商队。
以五峰岛现在暴露出的食盐产量,虽说远远不能满足曹漯源这个大盐商的需求,但是算一算基本上等于自己再养一批盐业灶户。精明的曹漯源还隐隐约约猜测出了,五峰岛不过不到一千人的“海盗”,能够制造这么大量的优质食盐,一定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生产工艺,如果能够获得这种制盐方法,推而广之,那么曹漯源有信心自己的商业帝国会继续扩张壮大。
“牛三啊,给我向盐课司的庞总管递个帖子,就说我有要事拜访!”曹漯源眼珠子一转,思路已经渐渐有了,作为势力庞大,与官府关系盘根错节的大官商,他想要欺负什么人简直就是张张嘴的事情,此时他对于五峰岛分海团的势力仅仅局限在食盐生产贩售一方面,下意识地认为分海团不过是海外孤岛上弱鸡一般的海盗,一战而平简单如意。
牛三应是后,又出馊主意道:“老爷,那分海团的私盐已经要流通在咱们的地盘上了,比咱们低一倍还多的价格,恐怕要对咱家的生意冲击很大啊,恳请老爷派出府上的家人,再奏请盐课司的官老爷们,出动盐丁跟咱们一起干,好好把那些街面流毒清理一遍!”
曹漯源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相貌萎缩的家丁,像是把他看透了一样,道:“这差事你想做是吧?”
牛三一股脑跪在地上,大声道:“为老爷办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牛三的脑袋这就别在裤腰带上了,不把私盐贩子搅得鸡犬不宁、家破人亡,牛三这颗脑袋送还给老爷,以谢老爷对牛三的栽培!”
曹漯源哈哈一笑,他仍旧盯着牛三,看得这个汉子一阵心里发虚。其实这哪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清理私盐贩子一直以来都是十分有油水的活计,这些个家丁跟着盐课司的盐丁们一起摸到了盐贩子家,先是一顿暴打,然后抄家夺产,除了随手画画能够归公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财产都被家丁和盐丁们收为自有。
所以历来有这样清缴盐贩子财产的事情,都是重大利好,美差中的美差。曹漯源自然不可能跟这些下人们争夺,但是该拿的孝敬报效仍旧是要有的。
于是他简单地提点了一句:“动作干净一点,别弄得太难看,该拿的别再怀里窝着。”
牛三大喜:“是,是,小的明白了!”
这场由贪婪引起的盐业圈的动荡,很快就从显赫世家的曹府向外波及开来。曹府的主要势力实在扬州、金陵、镇江等苏南一带,这一带也是盐业最发达的地区。所谓两淮盐商富甲天下,不仅此地的官商富的流油,参见曹雪芹描写的《红楼梦》中奢靡的情节,而普通的私盐贩子只要做成一些个生意,也是小有家资,腰缠万贯不在话下。
买通了盐课司的人,这场类似于古代版扫黄打非的群众运动浩浩荡荡地展开了,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理念,积极呼吁广大人民群众互相举报,举报有奖,任何主动投案自首者可以争取宽大处理——没收财产、充军内地。
要知道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内地都是可怕的一个概念,这些个内地区域往往跟先古类生物的居住区犬牙交错,在原本地图上的湖南、湖北这样的省份,少说也有一半地区无法让人正常居住了,内陆的密林中偶尔会有那些先古类野兽的袭击,使得往往越是内陆地区的人,越是剽悍。
而从沿海富庶膏腴之地被充军过去,说不定就被严酷的自然环境给弄死了,据说中土官方诸侯国统计过,至少有三成五的发配充军犯是丧命于先古类怪兽之口的。
有大批无辜或者确实有罪江南与盐业相关或者压根无关的人,被强行逮捕,抄家夺产之事几乎日日发生,弄得整个江南都有些人人自危。
盐丁和盐商的家丁这些,本来就是十分跋扈嚣张地群体,特别是在领了官方手令后,更是肆无忌惮,特别是奇葩的互相举报减罪的命令一出现,很多被抓的盐贩子或者平民就到处攀咬,不管那人家里是否贩卖私盐、制造私盐,都要一并抓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