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来自东土的骏马,明显比其他部署的矬子马要高一大头,而生生被拔高的松下家现任当家松下义竜也是大有意气风发之感。世代为西海道豪强的松下家,从中土人撤离日本后就只能经营并不算膏腴的西海道的领土,可是心怀“天下”的松下家的当主们,无不是翘首东望,渴盼着正式地入住关西的周防、长门、石见、安芸等国。
现在他做到了,起数万大军渡海横波,所向披靡,两路大军一正一奇,将素来有关西第二家的波多野家给覆灭于顷刻之间,这如何能不让他对自己的丰功伟绩感到满意。
“恭喜主公成就百万石!”此次出征功劳最大的谋士宇喜多率先鞠躬致意。
“恭喜主公成就百万石!”反应过来的马屁虫们也纷纷跟进,好听的阿谀虽然领导们名义上都“深恶痛绝”,但是实际上只要有些虚荣的家伙,不可能不喜欢听奉承话的。
这个时候,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家臣出列对松下义竜进言道:“主公,小的听闻之前井野家为了联络波多野逆贼,将有‘天下一美人’之称的美女阿市送嫁波多野长子,时下应正在城中,主公英雄盖世,当有绝世美女相衬,这井野家的天下一美人,最恰当不过了!”
这矮个子名叫高桥续连,大本事没有,在松下家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很闻名。高桥家从中土未入侵东瀛的时候就侍奉松下家,此时已经是第六代了,感念其世代功勋忠诚,所以即使本代高桥续连没有什么能力,但其忠诚还是让松下义竜对他委以高位,寻些不怎么重要的位置给他混。
听到高桥续连说到天下一美人井野市,即使已经四十岁的松下义竜还是心中一片火热,他没见过井野市,但是天下关于井野市的各种美貌传说层出不穷,即使这女人长得中上之姿,但就这份声名,已经足以让任何虚荣的男人感到骄傲了。
某某可是拥有着天下一美人的豪杰,那样美的女子都臣服在他的足下。这倒是一份怎样的殊荣啊。
高桥续连的一番鼓动后,又有几个家臣也纷纷出言,要么怂恿松下义竜将阿市纳入房中,要么恭贺松下义竜得获天下第一美人。
而松下义竜越听越是志得意满,觉得十分享受被下属恭维的感觉。
随侍一旁,管理着松下家的护卫的太阁信氏看到这番场景,不由摇了摇头,暗道这松下义竜看上去雄心壮志,实际上气度并不足,即使以他的观点看,这位新晋的百万石大名,仅仅是拿下了关西的几处分国,就被下属们的糖衣炮弹给贡献了,此时竟然还不知道谦虚。所谓满招损、谦受益,这是他当年西渡中土时学到的至深哲理,这些年他的武力横扫东瀛的各大剑豪,可是他一直谨慎低调,大名不曾远传,也受了不少的好处。
松下家的家臣们不是全然都是白痴的,这个时候本家出力最多的策士宇喜多终于看不过眼了,拧着脖子就直谏道:“主公,这天下一美人人人可得,但主公殿下却是万万不可将其收纳。”
原本和谐的场景蓦然被打破了,就连一向表现得随和大度地松下义竜的脸也变的铁青了起来,但是他毕竟是知好歹懂进退的,没有直接斥责宇喜多,而是问:“你这话是何意?”
宇喜多也不顾松下义竜的脸色和感受,直言道:“天下一美人是莫大的荣耀,更是莫大的包袱。且不说红颜祸水影响了多少君王怠政或众叛亲离,就以当前的情形来看,这井野市,可谓是烫手的山芋,放在自家手中只会导致自己受伤。
井野市并不仅仅是天下一美人,还是关西第一大名井野广重的爱女。如果主公强占井野市,必然会引起井野家的强势反弹,此时我军方下周防、长门、石见、安芸等四大分国,正是休养生息,消化领土之时,而地面多有不靖,方投效我们的本地豪强,多是畏惧我军实力,而并不是真心敬服。而此间之人,大多与井野家相互勾连,一旦井野家举兵向西,必然能招呼起大量的不安分豪强,到那时我们前面要对付井野家的兵锋,后面还要处理乱掉的大局,稍有不慎此番出征所获得的成果就要一朝覆灭!”
听了宇喜多的分析,松下义竜也是冷汗涔涔,他刚才只想到享用这东瀛最美的女体,却没有想到井野家的反应,此时听了前因后果,更是觉得不能轻易收下阿市。
他下了马,对宇喜多深深一拜,仿佛心悦诚服地道:“多谢你了,宇喜多,没有你,我险些犯下大错!”
宇喜多也下马回礼,两人就这么上演一出君圣臣贤的剧目。
只是他们演得起劲儿,那边高桥续连看不得这样的景象,又插嘴道:“我军兵势如此之强,即便井野家也不会轻易与我军厮杀,听闻井野广重不过是短见匹夫,在近畿一带屡屡被人嘲笑为‘愚夫’,不如主公派遣一二使者,到二条城与广重定下盟约,并求娶阿市小姐为妻,此一来不是皆大欢喜吗?”
要说高桥续连也并不是完全的不通事故,他这一条提议就很合松下义竜的观点,既占了面子,又占了里子,人财兼得,好不快活。
宇喜多仿佛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阻止松下义竜收纳井野市,此时又道:“且不说广重是否会自打耳光,一女二嫁,但说现在井野市可不在我们手中,当初主公与步头目约定破城许他搜刮一日,金银财帛、女子奴仆皆可自取,步头目是取了天守阁,受了波多野家一众逆贼的降,才派人打开城门,迎我军进入,若是步头目得了井野市,不见得会拱手让出,这还是令人头疼地事情。”
松下义竜心中一惊,他总是下意识地把攻城的大功揽在自己身上,可是他自己也清楚,此次能够拿下山吹城,一举成就百万石的大业,那个被人瞧不起的海贼起了不小的作用。此人冷静沉着,又好谋能断,正是他与宇喜多的计策合力施为,才有了今日的大好局面。
松下义竜的胞弟,也是他的肱骨家老,松下义景早就看被认定为一介海贼的步安不顺眼了,此时也是果断进谗言道:“步安不过中土一海贼,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攀附我松下家巨树才可取得一番成就,今日破城非但不早派人延请我大军入城,反而先让本部人马劫掠,等差不多后再许我等入城,真是目中无人。我松下家有容人之量、亲贤之名,但那海贼步安又何德何能,可以在我们松下家头上动土?之前兄长已经许过他好处了,数块珍贵白炭,黄金数十斤,这海贼贪婪无比,竟不知满足,还想占山吹城的便宜,兄长绝不可纵容。”
这话说的就让人齿冷了,谁都知道,松下家之前付出的那些好处,都是公平交易的购买船舰以及火器,钱货两讫各不相干,这个时候松下义景竟然说成预付的攻城费用,真不是一般的无耻,让人觉得都不好意思。更何况,包括松下义景、松下义竜在内,之前被困立花山城,更是这个他们看不起的海贼用海船将他们从险地运了出来,现在不仅要拿走人家的正当战利品,还否认功绩贬低步安,只要是稍稍有点廉耻的人都不好意思发言。
太阁信氏也是看得直摇头,这场胜利让松下家一众跳梁小丑都觉得是下山摘桃子的时候了,他们在战争中不说寸功未立,但是所做的贡献绝对不可能跟直接打破山吹城的步安相比,此时见了步安占了大便宜,他们就一个个心中愤懑,想要在步安的收获中咬一块下来。
宇喜多本身对步安也没有什么好感,二人没甚交集,只见过步安对自己的作战计划进行的修改,他觉得此人还是有几分能力的,而且比松下家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强,可是此人天天一脸臭屁,而且对所有人逗不敬,老是拿着天朝上邦的那种隐性优越感俯视自己这群人,他也并不喜欢。而且,这人心思很大,根本不想为松下家所用,简直就是没有操守的恶男,要是别人出的价格高了,说不定还会被别人征募反过头来攻打松下家。
宇喜多足智多谋,他深知东瀛这个岛国中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有多么大的助力,这分海团在大海上来去自由,神出鬼没,此次攻破山吹城,就占了船坚炮利的大便宜,这也让他看清了松下藩未来发展的趋势,分海团这股力量一定要控制在手中。
此时他微微靠近松下义竜,悉悉索索地低声道:“步头目虽有功于本家,但毕竟非我本家之人,无忠而少义,是极大的不安定力量。我曾观摩过他的船队,谈不上什么水战战法,所占的无非是船坚炮利,要是分海众处于我松下家之下,必能横扫东瀛,建不世之功业,可此人难以驾驭,而且容易反噬其身,臣下建议,此次借着井野市一事,对其发难,太阁大人武技超群,必可拿下此人,太阁小姐也在分海团中担任要职,到时候我们笼络分海团,自然就能将其握在手中,成为本家助力。”
松下义竜有些踌躇,道:“无过而杀有功,是为不详啊。”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步安就是一条毒蛇,此时不发难,等他发了难,本家可就要受损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