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撒娇耍赖只是不让父亲出门，父亲无法，只好将门前的菜园锄草浇浇水，钟怡便如以往一般，坐在门口，看着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下安详无比，思道：“如果那妖物没有害死父亲母亲，那我此时不就像现在这样，坐在门前发发呆，陪伴着父母，这样的时光多么美好。”抬头瞧了瞧远处的山峰，想到以前自己最喜欢看着这山发呆，总觉得上面住着神仙，充满了无以言说的美好，可如今自己真的去了东灵山，还遇见了程傲，而眼前的这山峰又哪里有东灵山的险峻飘渺。
父亲偶尔抬起头来，看见钟怡正在笑，便问道：“小怡，你在想啥？笑得这样开心。”
钟怡脸上微微一红，心想自己在东灵山时总是想念父母，而如今在梦中，与父母在一起，竟又总是想着程傲，看着眼前的烂漫山花，便起身摘了几朵在手中，放在鼻端轻嗅，淡香扑鼻，心想这梦怎地这样真实，回想睡梦前发生的事情，恍然想起自己摔断了腿，“我要不是在梦里，怎地我的腿又好了？”再往下想，遇见那老者及离开木屋后发生的事情就都在脑海中显现出来。
钟怡悚然惊惧，“我当时是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香气，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是被人迷晕了么？我现在是在梦中么？程傲呢？”抬头四顾，是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是芳草山花随风摆动得身影、是鸟儿上窜下跳的欢乐身影，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
“小怡，你才刚醒，别总站在外面，快到屋里躺着！”
钟怡听到母亲在呼唤她，她抬起头来，看见母亲从屋里探出头来，朝她招手，钟怡迷迷茫茫地走了过去，母亲便扶住她，将她扶到榻上，嘱咐她多休息。钟怡看着母亲慈祥温和的脸，忽然想起她临终前痛苦灰败的模样，不由感到害怕，哆嗦道：“母亲……”
“睡一会儿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母亲，我，我这是在做梦么？”钟怡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这不是梦又是什么呢？父母难道会死而复生么？
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满脸慈爱地道：“傻孩子，这哪里是在做梦，你才刚醒，再修养两天就好了。”
钟怡道：“我怎么了？”
“你掉到后山那条小河里了，还好救的及时，下回绝不能再去那儿玩耍了。”
钟怡苦笑一声，心想这个梦实在太真实，看着母亲慈祥的面颊，她临终前的情形虽浮现在钟怡的脑海中，但钟怡爱父母极深，也不觉得害怕，只觉困意来袭，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心想自己再睁眼时，就会从梦中醒过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听到呼喊声，再次醒来时，只见小屋灯火，桌子上已摆上了菜，天已经黑了，父母就坐在床前凝视着她。
母亲见她醒了，笑道：“肚子饿了没有？快起来，今晚做的全是你喜欢吃的菜。”
钟怡傻傻地看着二人，心想：“梦还没有醒么？”起身下榻，走到桌旁，见桌上有鱼有肉，竟是前所未有的丰盛，不禁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鲜美可口，果然是母亲的手艺，不禁又想这梦怎么这样真实，连饭菜的味道都能尝出来。
小屋灯火、围桌而食，其乐融融，正是钟怡梦寐以求的场景，她此时觉得温馨，但这温馨中却又透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父亲母亲连连往她碗里夹菜，都说她大劫之后，要好好补补身子，他们说得绘声绘色，钟怡恍惚间，竟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梦，她抬起手臂用力一咬，不禁痛得叫出声来，低头一看，一排清晰的牙印，心惊道：“我曾听人说如果是做梦，梦里是不会觉得痛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跑出屋外，见繁星点点、树影婆娑，微风袭面，带着丝丝凉意，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只觉透不过气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包围了，又仿佛梦魇了，怎么挣扎都醒不了。
父母见她举止奇怪，都过来安慰她，钟怡无可奈何，这一晚坐到许久，直到困倦不已，方才睡去，第二日醒来时，邻居那个李家男孩便来找她玩耍，如此恍恍过了三四日，钟怡脑中混乱，痛苦不已，不知究竟什么是梦境，什么才是真实，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异常，别人都说她是掉在水中，脑子有些糊涂了，她说起东灵山、思过崖、藏书阁、幻圣城，以及那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父母便笑话她因常日胡思乱想，所以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究竟哪个才是梦？东灵山所发生的一切是梦么？
程傲、肖涵、夏之雪……难道都是梦，程傲那瘦削的面孔在钟怡脑海中清楚显现出来，他明明帮自己接骨的，他还抱过自己，自己还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一想起程傲，就不由的怦然心动，这怎么可能是梦？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在家里，父亲母亲还都健在，他们笑话自己说胡话，说自己只是掉在水里，哪里有什么东灵山，什么妖魔鬼怪。
钟怡混乱不已，她跑出小屋，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只见野草萋萋、山花烂漫，远处山丘中隐隐有几户人家，又见面前一方野塘，里面长了几支荷叶，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水里便现出了她的倒影，她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看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脸颊，还是觉得很痛，又掬水洗了洗脸，水清澈而冰凉，这种真实的感受哪里是做梦能做出来的。
忽然水波微动，游出一条水蛇来，钟怡丝毫不觉得害怕，她看着水蛇灵动的身子，便想起了东灵山中那条妖蛇，那蛇之大，盘起来简直能将这水塘填满，可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蛇，难道东灵山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做的一个虚幻的梦？自己真的是掉到水里，意识里发生了莫名其妙的转变？
程傲……难道程傲也只是自己梦中虚幻的人物？他是不存在的，自己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他了？还有肖涵，那个一刻也不安分的美丽女孩儿，也只是自己梦中的玩伴？
她在水塘边坐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家，父亲母亲见到她都吁了口气，询问她这么久去了哪里，又将她数落了一番。
晚上她躺在床上就听父亲道：“自从上次落水之后，小怡就不大对劲，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看了一眼钟怡道：“她能吃能睡，又不糊涂，应该没什么大事，也许是受到了惊吓，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父亲叹了口气，“这丫头最喜欢坐在门前发呆，整日小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唉，小怡今年十四岁了，豆蔻年华，该寻摸着给她找个好婆家了。”母亲叹道。
父亲忙道：“她还小，还能再陪咱们两年，到了十六岁再找不迟。”
钟怡闭着眼睛，此时满脑子里都是程傲，如果东灵山中所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那么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程傲这个人，自己所有的相思、喜悦、痛苦以及忧虑都是一场虚无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杂念太多，所以才会做了这样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低矮幽暗的屋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隔了好久，她轻声喊道：“母亲。”
母亲微微一惊，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床前道：“怎么醒了？”
钟怡忽然坐了起来，扑到母亲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更惊，忙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
钟怡一言不发，只是哭泣，过了许久，方才朦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