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胤站在自己的府邸门前，抬头穿过那红色的门匾望向正缓缓升起的云霞，寒意却一点一点的从脚底升起。
四季轮回转，一年复去来。
他闭上眼藏住满目的喜怒悲欢，忽然想起……年少时自己刚搬出皇宫，童伯牵着故作坚强的自己，站在这里哽咽道：“殿下，从此您就长大了。”是了……从那时起自己就长大了，可为什么还要低下头偷偷的摸眼泪？
“主……主子，您回来了。”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您终于回来了。”他声音先是木木的，然后变得颤抖起来。
高文胤看过去，童伯颤抖着身子。他看着他，片刻后表情平淡声音更是依旧：“我回来了”他向前跨一步又道：“我很好。”
童伯没有说话，却转过身去抹眼泪，他不看他只是挺着身子走了进去。
回到自己房间，他终于咳出声来，仿佛要将这一生的悲欢全咳出。
过了片刻，他推开门。
“我要去见他。”他扶着门框的手渐渐抓紧。
畅园曾繁荣一时，似乎是那个皇后建的高文胤却是记不起来，只记得她荣宠一时从一个小小嫔妃坐上皇后之位，可见心机之重。或许是她年轻的时候用尽了一生的好运，所以到晚年才落得孤苦无依被囚禁在自己亲生制造的荣华中孤独而终。
废皇……是了，城中所有人都这般喊他，自从被皇上囚禁后他便不愿说话，神情平静的坐在一处地方便是一天，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提的起他兴趣，不吵不闹仿佛是入定的僧人般，他脸上再也看不出曾近的杀伐决断。
高文胤转过那可棵枯了的枫树，静静的看着他，心中一阵酸楚，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终是发现他，也是他先开口。“没想到却是你来看我。”这么冷的天他却坐在屋外的石凳上，望着眼前那株褪尽铅华的枫树，眼中不起波澜，甚至不去看来人一眼。
过了好久，高文胤才开口：“我是该喊你父亲还是叔叔？”
“我养你二十余年，若连一个父亲也受不起岂不是太悲哀了。”他自嘲一笑，又缓缓说来声音低沉模糊：“可……我本就是你叔叔！你不恨我？”
高文胤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也忘不掉喊了你这么多年的父皇，那么……你恨吗？”
废皇不说话，高文胤站了站缓缓走到内室抱出一毯子来盖在他身上：“天凉了，这么坐着该生病了。”
手刚抚平毯子还没来的及收回忽被人抓住，“我只恨你父亲。”他声音忽然提高。
高文胤平静的抽出手。
废皇神情一顿似是老了许多，语气缓慢又说道：“可我不恨你，也不很你母亲，本就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也不恨他，帝王之位向来是能者居之。”他又恢复了那般淡漠的表情。
他恨的人已经不再了，活这的人却没有恨的，他终是想通了。
“我下次再来看你吧。”高文胤转身。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不要再来了，你每次来都能叫我……想起他。”
高文胤脚步一顿，手抚上旁边的枯木，眼中一抹苦笑片刻缓缓转过身来，向那低着头的人影屈膝而跪拜：“这一拜，从此无法承欢膝下，望父亲大人保重。”沉寂的园中只留下他头磕地的声音。“这一拜，感谢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或许是太伤心了以至于都没有眼泪流出来，反而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这一拜，此后天涯远你我再不服相见。”
起身最后看了眼那个始终不曾抬头的身影，转过身心中却是一空，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正慢慢消失不见。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轻叹声，只是他却再没回头，脚步坚定的向外走去。恍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念：“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出了畅园，远远看见童伯的身影，他手中抱着一件白色领口镶有狐裘的披风正张望过来，看见自己后连忙小跑过来。
“主子，你出来也不多穿一件，这么冷的天若是生出病来怎么办？”童伯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轻柔的将披风罩过来。
身上的冰冷终于被驱散，他心中慢慢缓过来，摸着泛着光泽的软毛，笑道：“你看我这不是没有生病嘛！”顿了顿他又似表情平淡到：“父皇他……不要我了。”
童伯为他系领带的手一顿，片刻又恢复正常，口气依旧道：“老奴还一直陪着主子的，还有皇后娘娘和叶姑娘。”童伯忽停下手看过来，眼神似是打量又是笃定：“主子，不要在把什么事都藏在心中了，高兴了就笑出来，伤心了就叫出来，不要什么都自己默默背负。”
许久无言，他看着来时的路眼神闪烁，片刻后笑着点点头。
晚间的时候，张吴带着二虎敲了敲百年王府的大门。
开门的人疑惑的看到：“你们找谁？”
“找王爷。”张吴简洁明了，一句戳中。
那人摸摸头：“我去问问”走了两步又回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忘了问兄台的大名了。”
“这位是我大哥张吴。”二虎抢先答道又拍拍胸膛：“我叫二虎。”
大殿中……
高文胤坐在青铜镂空药炉边，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人走进来。
二虎很是高兴的向高文胤挥挥手：“殿……王爷，我们来了。”
张吴面色如常的弯腰行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般。
“你们……不是在叶少军中吗？怎么来这了？”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我和大哥还是觉得王爷好。”二虎说完裂开嘴只笑。
他总是能带动气氛，高文胤不禁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