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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野


  陈别野的名字听来很奇怪,但是由来却又说得过去。

  据说是很久之前,老陈家的这一脉,到了他老太爷这一辈之后,日子过不下去,于是太爷爷为气了二儿子,把二儿子留在了身边,既然选择了其中一个,那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就不得不分家了,这样这老陈家才多出了这两脉。

  其实那时候就一间泥墙的瓦房,到了下雨天,雨大的时候墙都随时可能要倒,一个米缸一个水缸,分啥的家啊。后来他爷爷还经常一边敲烟杆一边唠叨,其实当初就是被逐出家门啊,不过也没办法,家里养不活人了,也只能这样了。所以后来每次陈别野在往家里的院子里的水缸里打水的时候爷爷总会说,别野,别看这缸一文不值的,这可是当初你老老太爷四根绳子捆着担在肩上担了几十里地扛回来的,老陈家祖传的。其实老爷子也说过,要不然当初除了泥糊的两间房老陈家这一脉的屋里连个物件都没有,连个装水的地方都没有。

  后来,陈别野出生的时候,陈别野的爷爷已经过上了天天上班,全家挨饿的生活了,老爷子多次强调这里的挨饿是褒义词,在那时候有口吃食简单的活下来已经是一种成功。

  老爷子以前还会经常不岔的说,幸幸苦苦那么多年最后赚大钱的竟然是个屠夫,我们天天上班的那会,孙屠夫家连口水缸都没有,想喝水的时候还要串门到别人家喝上两舀子,白天就是到地里干点活,挣点工分,但是这小子又是个游手好闲的种,找不到人就不说了,好不容易踏踏实实干半天,晚上又非要顺两个萝卜走,拔的坑还不给填上,再就是到地里下套子,树上掏鸟窝,什么都抓,逮到野鸡吃野鸡,逮到野兔吃野兔,有时候运气不好好几天逮不到,饿急了连黄鼠狼都吃。后来村里的王老头死了,留下一个***像章和一顶破帽子。之所以提到王老头,因为这可是他老孙家的转折点,王老头原本当过兵,受了伤就下了连队进了炊事班,也是村里唯一一个杀过猪的男人,偏安一隅的小地方的人终究都偏安逸,王老头一走,村里就没人会杀猪了,且那个年代女的多半信佛,即使有几个想出头的男人,也被自家婆娘给拽回家了,佛门十戒第一条就是不能杀生,这猪谁杀了我们都有肉吃,何必要自己去杀,杀了生可要遭报应,不报今生报来世,可是吃起肉来的时候又成了酒肉穿肠过。于是猪是抓住了,可这是吊起来杀还是捆起来杀,一群人面面相觑,正好孙屠夫揣着一兜鸟蛋回来,正愁着晚上又要挨饿,要是帮忙杀了猪分得一点下水,晚上去借点盐,这一锅肚肺汤是没跑了。于是几个人把猪腿一捆往地上一摁,孙屠夫操刀子上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几刀下去,猪没哼哼几声就不动了,于是乎大家一拥而上,提桶等猪血的,帮忙刮毛的,帮忙磨刀的,孙屠夫这几下子干净利落,于是大家以后都唤孙屠夫了,孙屠夫这尝了甜头自然也就不遑多让了,后来杀猪的事情也就都是他的了。

  再后来城里有人下乡来收黄鼠狼皮,孙屠夫把鞋子里垫的黄鼠狼皮洗干净晒了晒竟然卖了好几块钱,再后来孙屠夫赶猪到肉联厂,后来发现这是个商机,托关系拿些下水到城里去卖,城里也有穷人,这骨头汤再怎么有味那也是空有骨头和汤没有肉,但是这肚肺虽是下水,但是加上油盐撒上芫荽连肉带汤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孙屠夫每天空跑二十里地去拿了下水再走十里到城里去卖了再走回来,再到后来就是去肉联厂里贩肉到城里去卖,自此就这样发了家。陈别野那时候还很小,但是他还是能听出一些味道,一个老实本分老老实实上班苦了一辈子的人,最后竟然不如一个游手好闲投机倒把卖猪肉的,但是老爷子每一次说的感觉都不一样,到后来仿佛老爷子也释怀了,我们老陈家这一脉是先苦后甜再苦,老孙家是先苦再苦最后才甜,以至于很多年之后陈别野才明白老孙头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最后脑溢血走的那天,老爷子捏着孙二牛的后勃劲颤巍着说,老孙头苦了一辈子,给你们攒下这些瓦房,他这得的是富贵病,没法治,你们不要难过,想当初他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吃也吃不饱,每天来回走几十里地,就为了卖点猪下水,你知道为啥你叫二牛吗?孙老头子小时候穷的裤子都没得穿,当时他就跟我说,他羡慕生产队里的牛,一群人好吃好喝的供着,有人放有人管,耕地的时候都舍不得抽,他那时候就希望自己是头小牛,后来他赚着钱了,起了全村第一间瓦房,可牛气了,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牛了,觉得自己是大牛,他没说过,但是我能猜出来,他是希望你们老孙家能这么一脉一脉传下去,所以他叫你二牛,他虽然以前又油又混,但是他也的确吃了大苦,才能享上现在的大福。孙二牛被老爷子捏的又酸又疼原本龇牙咧嘴不敢说话,听完老爷子的话眼眶红了,抱着老爷子开始嚎啕大哭,从口袋里掏出4个骰子扔到火盆里发誓再也不赌了。孙二牛的媳妇在旁边听的脸一红又趴到地上哭去了,又是心虚又是害怕,一天前老孙头念念叨叨想吃苹果,孙二牛的媳妇没舍得买,估计是那时候身体就已经出问题了,晚上自己还留了一堆猪下水弄了一锅猪杂汤,老头子一开始还不吃,后来估计是饿的急了又把吃了,结果第二天老爷子就走了,现在听来老头子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吃了大半辈子的猪下水,最后自己还弄了一锅猪下水,连个苹果都没舍得买,想想真是害怕老爷子半夜来找自己。

  又是很多年以后陈别野才明白老爷子的那段话,我当初哪里是贪图安稳,而是在那个年代,我一个乡里唯一识字的两个人之一,即便是当不了干部,那也不能留在队里种地的,就算是挑担子,那村里也没有能比我挑着担子走得快的,能进个厂子,还是效益不错的厂子,能有这么一个能勉强维持这一家生计的班上着,别的也就不想了,也没法去想了。又是很久之后陈别野才感觉到却又不知道也捉摸不透老爷子的那种到底是带着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的那种不知道是羡慕嫉妒恨还是那种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的盛气凌人,然而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真的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你不要管结果,只要管过程,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最终看的只是结果,很多时候你需要抬起头看一看你选的这条路最终大概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勤勤恳恳的劳碌了半辈子,依老把稳的过了半辈子,却依然盖不起瓦房,依然买不起城里六百块一平方的小区,聪明,好学,努力,实干,老爷子那么不服输的一个人,却不料最终却应了那一句,最怕此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想来的确是要有些不服气的。

  终究老陈家的这一脉算是成功的延续了下来,但是话说回来,虽然生活有了起色,能吃饱饭了。但是终究也还是在贫困线下徘徊,全家只有一辆永久牌的二八大杠,那也是陈别野的奶奶攥在手里攥了很久都没舍得给他爷爷的唯一一笔积蓄,后来陈别野他爸为了和别人争工分,硬是拉起了平车,这才解决了如何分配这辆车的问题。那时候另一脉的老陈家因为老一辈都还在,虽然算不上经常串门,也还算经常来往。每次一来就是三台凤凰牌二八大杠,那个神秘而又神奇的鸟儿,带着长长的拖尾,那时候自然没人会觉得Forever比Phoenix听来更有深意了,陈别野的爸爸自然也是很想要一台凤凰牌的二八大杠了。可惜陈别野的爷爷也只是光华厂的一个普通的憨厚的老实本分的职工,除了没事回家刨刨烟丝,卷卷纸烟,也着实没什么额外的创收方法,自然也就买不起第二台凤凰牌的二八大杠了。当初卷烟厂要陈别野的爷爷去烟厂上班,那地方整天怪味熏天,待遇又差,谁愿意去,后来让他来指导工作不用干活,还是不愿意去,肥皂怎么说在那个年代不是稀缺物资也算得上是紧俏的东西,随便发点东西那也是实打实的臭肥皂,再不济偶尔带点肥皂头回来那也算得上是补贴家用。烟厂有什么好,自己种点叶子卷点烟够抽就行,当时烟厂效益又不好,谁稀罕谁愿意去烟厂上班呢。结果后来,烟草专制之后,烟厂成了人们趋之若鹤想要去的地方,即便中药厂也没得办法和烟厂相提并论了,当然这是后话,不过也是后来陈别野的爸爸老是拿出来说事甚至抱怨的话题,要不然富二代算不上怎么着也得是个小康生活,要是再能顶上老爷子的职那说不定现在也是个领导了,何必当初天天挣工分拉平车吃着半截炸烧饼都觉得香到不行,为了那么点工分结果到头来上了一辈子班当了一辈子员工,最后还厂子倒闭还下了岗真是不提也罢。否则不想洋房轿车,怎么着也得是个红砖红瓦大起脊屋顶的假三层,轿车不敢想还要烧油,但是怎么着那带着长拖尾的凤凰标志的凤凰牌自行车肯定是可以天天骑着上下班了的。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家里的条件真的是不允许再添置一辆自行车,借肯定是不行的,其实那时候的想法放到现在也是一样,谁刚买没多久的车能愿意借给别人开呢。但是即使是这么想了,但是也还是借了,但是既然陈别野的这个名字出来,那肯定是没成的。再想,借车不成那就借钱吧,怎么着一家四五口人是有两个人上班的,钱总归是可以慢慢还上的。

  在陈别野爷爷那时的公务员也就50多块一个月,你想买辆二八大杠,要两百多百,还得要单车票,更别说挑牌子,整个厂子也就两三个名额。虽然后来好了很多,但是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能随便承担并享受的。但是以前那时候讲的是人穷志不穷,莫欺少年穷,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还得说回来讲陈别野名字的由来,当时陈别野的爷爷捻了自己刚刨出来的烟丝装了一烟袋之后自己又卷了支烟卷,然后从炉膛里拉出一根前头烧的通红的树枝把烟点上,然后就去找了老太爷,结果可想而知,既然陈别野的这名字都已经出来了自然事情当时也是没成了的,陈别野也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只知道他爸和他说了,当时老爷子回来之后开了自己酿的一坛酒,自斟自饮的刨着烟丝抽着纸烟和做家务的老奶唠叨,当初让我走我走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张口跟他们借钱,这么多年我是吃过他们一口饭还是喝过他们一碗汤?当初我老陈家两间泥草房穷的叮当响,我还想着给他们送袋山芋送袋棒头,家庭条件好,娇贵了,打不来猪草,我这边打完还跑去给他们打,烟丝要多少有多少没有的我现刨给他们,我有找过他们一次?老太爷就这样回忆了一晚唠叨了一晚,喝了一坛酒抽了一宿烟,后来叹气道,这亲不走也罢吧,毕竟当初咱是被撵出来的,本来就为气了那边,本来也就和我们没多大联系了,当初让我们另立,好,我另立!于是陈别野的名字就由此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