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当天晚上，回到住处的苏小晚忙不迭地从衣箱里找出几件衣服来试穿，她最终挑出了件黑色的紧身连衣套装来，感觉穿在身上的效果最好。然后，她又给自己涂上了口红，解开自己的麻花发辫，将自己的头发披散开来，一转身间，一头披肩长发瀑布一样飞扬起来。
她穿着那身行头对着镜子练着表情，大方得体，而又声音娇滴滴道：“冯行长，您好。”
她总结今天的临场表现，总结道：“一个女人成事，最好要不拘小节。怎样说寥寥的几句话，就能击中对方呢？怎样让自己看起来大方、得体、性感，给别人留下精明、能干的印象，而又具有亲和力呢？”苏小晚自语着做着各种神态的操练，“所谓八面玲珑，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吧？一句话，一个细微的语气不对了，就可能会毁掉一份生意，一个关系。公关也是可以当做一项事业来做的。”
“甄妩媚！”她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假如她苏小晚能将那块地的事帮蒋总办成了，这个在单位上任人宰割、被人极尽揉搓，整天溜着墙根走路的灰溜溜的小人物，因此便有了一丝光亮，可以挺一挺胸膛，抬起头来走路了吗？
她总是以清高的姿态，对置身的现实不屑一顾，然而处境却真实地影响着她的喜怒哀乐。一棵在坑里长着的树，纵然她向风招手，和雨微笑，然而主要还是根部四周附着的土，决定着她的葱绿或枯黄啊。她整天迷醉于歌风颂月，然而面对她真实的处境，风月又能使出多大的力气！
而冯行长当天晚上回去后则一夜辗转难眠，他一次次地把握过苏小晚手的那只手抚到脸上、胸口上，久久地。
7
这天早上一上班，蒋一雄便将一份资料递给了苏小晚，道：“你去将这份策划书交给冯行长。”
“您不去吗？”苏小晚问。
“你自己去。”蒋一雄看着苏小晚的眼睛定定地说。那眼睛里分明有其他的话说，却又难以开口。
“没别的事了吧，蒋总？那我走了。”
苏小晚刚往外走了几步，蒋一雄又把她喊住了：“等等。”
蒋一雄脸色不自然地开了口：“女孩子容易成事。但细微处是靠女孩自己掌控的。你不是容易吃亏的女孩子，我对你有这个把握。”
苏小晚面露尴尬。
蒋一雄斟酌着继续说：“对那些能做成大事的女人，人们惯常思维里，总爱怀疑这个女人跟某要害男人怎样了，其实，恰恰是一个女人的不轻易怎样，她在男人的心目中才会有分量，有价值，也更能办成事。”
苏小晚脸色不悦道：“我是女人，在这方面不劳领导指教。”转身走了。
8
到了银行的行长办公室，苏小晚恭敬道：“冯行长，您好！”说着将策划书恭敬地给冯行长递过去：“冯行长您看，这是我们准备好的材料。”
冯行长却异常地冷淡与傲慢，将材料放到一边说：“我先忙完了其他的事再说。”说罢便低头忙其他事去了，不再搭理苏小晚，跟上次酒桌上的热情判若两人。
办公室也确实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找冯行长办事，连坐的地方也没了。
苏小晚悻悻地离开了行长办公室，在院里的一棵树荫下站着，站了一会儿去行长办公室探探头，冯行长一直在忙着，也总有一拨又一拨的人来。苏小晚在树荫下站得心焦，满头的汗，拿手绢当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着，树上的蝉还在不停地叫。
临近中午的时候，冯行长坐在几个陌生人的车里出去了，在车里向树荫下的苏小晚淡淡地挥了下手，说了声“我忙完后会联系你”算是打招呼了，明显是被什么单位的人请出去吃饭了，很可能也是房地产公司的吧，其中有一个特别妖艳的女人，在那女人面前，苏小晚感觉自己逊色了很多。她于是感慨，真是人外有人啊。
因为单位离银行很远，也因冯行长这样一个大忙人难得会被堵在办公室里，苏小晚便去旁边的超市买了面包和矿泉水，在树荫下边吃边固执地在那里等着。
冯行长被送回来的时候，脸上红红的，有些微的醉意。苏小晚见人回来了，赶紧颠颠地紧跟过去，从门缝里却看见冯行长已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了，打着雷般的呼噜，挽起一截的裤脚上露着腿上黑粗的毛发。苏小晚赶紧缩回头去，重新回到树荫下等。
……
9
每天差不多的情形，苏小晚被这样晾了十天。
第十一天的时候，直到夕阳西下，下班的人都几乎走光了之后，冯行长才开着车出来，看见苏小晚，一副惊讶的样子道：
“小苏，你还在这儿？就这么天天来？跑了有十来天了吧？瞧我这一阵忙的。”
苏小晚好比久渴的人终于逢着甘露般，跑近去，泪水几乎出来了道：
“这事我就求到您头上了。您这儿通不过，我就天天在您单位门口外坐着。我们蒋总说了，如果这件事办不下来，就炒我鱿鱼。如果办下来，就给我升职、加薪。”
“他真说了给你升职？”冯行长定定地看着苏小晚的眼睛道，“上车！找个地方给我好好谈谈你们的计划，我一看见长长的材料就头疼。”
政府部门的办事，讲究的，就是这抻和晾。抻和晾了，企业就会百般小心、讨好，这权术的妙处全都来了。
这整整十天的晾，把苏小晚的脾气、棱角全磨去了，她总算领教到了到权力部门办事的艰难，也真切地意识到，这“关系”两字，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人家给自己的一寸光阴、一滴水，都是通向成功的缝隙。
他是故意先晾晾她，所谓欲擒故纵？还是给她看，他被多少人求？还是他的工作真忙？外人不知道。
反正此刻正坐在冯行长的车上，苏小晚充满了受宠若惊的荣幸感，连闲聊时冯行长将大手伸过来拍拍她的手的小动作，她也只能装作没事人似的默默承受，而不敢有丝毫的别意，多少也有庆幸的感觉，这冯行长对自己有好感，就会有给自己把字签了的可能。
苏小晚先请冯行长吃饭。一进了大厅，苏小晚便将外套脱下来了，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套装，长发披散着，袅袅婷婷地从饭店的门口走向厅堂里的时候，冯行长就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她一举手一投足，似乎将空气都搅得眩晕起来。
窗外的万家灯火，扑朔迷离。冯行长眼神迷离地看着苏小晚，她的黑衣，她星星般的明眸被长长的睫毛遮着，她整个的人和身后的夜色，和夜晚里的这座城市融在了一起，神秘、未知。她的阅历，她与男人相处的经验，她身上混杂着的一切，都激起他无比的好奇。
吃完了饭后冯行长又邀请苏小晚去跳舞。苏小晚掂量了一下轻重，答应了。
光线幽暗的舞厅里人影浮动。一听到悠扬的音乐，冯行长马上像换了个人，脱掉外套，身体像风中的枝条般扭动起来了，伸过一只厚实的手来，一把便将苏小晚揽过来旋进了舞池。那么强有力的臂膀和大手。
一股栀子花的香味使她整个人像一团气息，被拥在他的怀里，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柔若无骨，她凌乱的发丝老是扎着他的脸。
来了一支抒情而缠绵的曲子，冯行长拥紧了苏小晚，缓缓地移动着身体，享受着音乐和眼前的时光。
他用一个手指头在苏小晚的手心里挠了挠，凑到苏小晚的耳边小声道：“上次，你可是挑逗我了，今天晚上，会不会兑现？”
苏小晚骤然感到一阵紧张，低下头老实交代：“不会。”
“为什么不会？”冯行长坏笑着：“担心我不够温存？还是不够暴力？”
“男女之间，所有的价值和吸引来自于它的禁和忌，一旦不禁不忌了，就会丧失掉所有的美感，像说话和握手一样正常了。凭您的地位和魅力，女人们一般都无力拒绝您。若我同样无力，就跟其他女人混在一起了，不出半年，你可能连我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只有拒绝，才能在您心中留下印象和念想。”苏小晚婉转地说，觉得这样说既拒绝了眼前的男人，又能不得罪他。
“既然不会兑现，为什么还要挑逗我？”冯行长问。
苏小晚道：“我对您充满了敬仰，不敢挑逗您。”
“女人们的狡猾！觉得对男人预支的话语是不上税的，对吧？是暂时不上税呢还是永远？”冯行长认真地看着苏小晚的眼睛问。
苏小晚将这个敏感而暧昧的话题绕开，目光纯净地看着冯行长说：“冯行长能升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一定有丰厚的社会阅历和高超的工作能力，能结识冯行长这样分量的师长，是我的幸运。”
冯行长笑道：“这样的恭维话，我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我更喜欢女人对我的评价是：是个有劲道的男人。我尤其喜欢能跟我过上招的聪明女孩打交道。”
苏小晚脸上掠过一丝绯红，一时不知如何接招。
“蒋总真说了，如果这件事办下来，就给你升职、加薪？”冯行长定定地看着苏小晚的眼睛道。
苏小晚一个劲地猛点头。
冯行长一下恢复了正常，身体离苏小晚远了些，转到光线光亮的地方去，“你那块地的申请文件呢？我签。”冯行长说着便停了舞、松开舞伴，一副现场办公的架势，三下五除二地，便把字签了。
苏小晚喜出望外地看着他，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走出酒店的时候，已是夜色阑珊，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苏小晚微微打了个寒颤，冯行长就势一下攥起了她的手，抚揉着，“我给你暖一暖？”这就往自己的唇上吻，完全失控的举止。苏小晚微微地抖了一下，往后抽，冯行长硬是不放。“我得走了。”苏小晚说。
见苏小晚的脸色瞬时有变，冯行长才松了手。冯行长揉了揉眼睛，苏小晚一闪就不见了，像一团捕捉不住的风。他久久地怔在那里，他破坏了这个夜晚了吗？
冯行长回去后久久地无眠，某种激动人心的东西，一下子落进他的生命里来了。
10
第二天，苏小晚兴奋异常地拿着那份签好了的字显摆给蒋一雄看：“签了！”
“签了？哎呀小晚，你还真有两下子，硬是把冯行长这块骨头给啃下来了！好！万里长征开始了第一步，下一步的工作可以统统开始了！你是不知道，房地产开发从拿地到清盘，中间要敲近150个部门的章，哪一个关口上卡我们一下，就够我难受几天的，要是每道关都卡我，能活活地把我掐死！以后这对外的一摊事，就主要交给你去办了！漂亮女孩出去办事，好办些。”蒋一雄兴奋道，又马上给冯行长打了个电话：“冯行长，大恩不言谢！我有情后补。”
冯行长在电话里说：“不过我这可是看苏小晚的面子，这姑娘，实诚！你可不许委屈着她啊！”
“有您罩着她，我哪儿敢呀？”蒋一雄赶紧接茬儿。但放下电话后马上脸色不好看了。
11
这天晚上，夜很深了，苏小晚和蒋一雄两个人还一起在办公室内加班，做一个策划方案。
后来，蒋总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苏小晚坐在一边温柔地看着他，心说，“有时候真想掰开看看，这个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这么一个大摊子，所有的压力都他一个人扛，我应该帮他分担。”
……
蒋一雄醒来的时候，最初感觉到了一团柔软的气息，睁开眼时看见了苏小晚正低头工作的发角，一瞬间恍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醒啦？我已给您准备好了夜宵，快点吃吧。”苏小晚粲然一笑说，但难掩神色的疲惫。
“你没有回去么？”他问。
“没有。不是说过今天无论如何得赶出来，明天一早就得送出去么？”她边忙边说。
他看了眼表，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就在旁边静静地守着他，忙着手头的工作，如红袖添香。
“如果和眼前的女孩子，共度彻夜不眠的夜晚，不知会有怎样的温馨？”他的脑子里兀地闪过这个念头，神情异样地喊了声：“小晚。”并伸手将苏小晚额头上的一绺头发撩到她耳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