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的会上，蒋一雄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
“咱们单位的女职工多，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而生事，今天我专门开这个会，就是希望你们做有事业的女人。你们的年龄都在二三十岁左右，一个个形象可人，但是，我很为你们的未来担心啊，因为，很有可能，你们的未来很麻烦，甚至会过悲惨的后半生。”
一些女职工有些不以为然，吃吃地笑起来。蒋一雄啪地拍了下桌子，严肃道：
“我今天说这句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一个女人，如果在事业上没有一技之长支撑着，到了四十多岁之后，职场上便面临着被淘汰的危险了，也许你们说，以后会有个老公养着，这是女人最后的退路。只是当全家的经济重担都落到了男人身上，男人在事业上不断地进步，名望、地位也提高了，社会交往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还能指望你们的老公会专心地爱你们吗？
“两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不同角色，决定了两个人产生了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造成了共同语言的减少，女人当初吸引男人的魅力，已经不复存在。男人有外遇，其实真的不全是因为好色，说句实话，当男人苦恼于事业上的症结时，老婆却和你因为家里的鸡毛蒜皮，唠叨个不停，这样的女人，想让男人没有外遇都难——而有事业的女人呢，让人服，让人敬，让人甜，想让男人不爱都难……”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女员工们被深深地打动了，都以一种崇拜、迷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总。
苏小晚听得也是热血沸腾，散会后便跑去董事长办公室，斗志昂扬地向领导请缨：“蒋总，我想在工作上有所成就，请您多指导我，行么？”
蒋一雄眼睛一亮：“好哇！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就得有这股冲劲。以后我会多带带你的。”
2
这天，蒋一雄和苏小晚急匆匆地从办公大楼里走了出来，上了车。
蒋一雄心事重重地跟苏小晚谈起了正事：“但愿今天能堵着冯行长。他什么意思呢？之前我们催了那么多次他就是不批西山的那块地的贷款。打他手机死活不接，送礼也不收，请他吃饭也不去。甄妩媚约他出来喝茶也不行，整个一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唉，这可怎么办呢？对那块地，我可是志在必得！”
“事先我给他秘书打过电话了，说出差回来了，但今天不知是否来办公室。”苏小晚说。
“说起来在他身上也没少下功夫。可哪个开发商在这尊神身上不下功夫呀？都下了，就等于都没下。权力把这些老爷们滋养得！”蒋一雄发牢骚，车内的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闷。
苏小晚用心地听着蒋总的每一句话。
3
蒋一雄匆匆地进了某银行风城分行冯行长的办公室。
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正在不停地签发着文件，办公室里人来人往。
“冯行长！”蒋一雄赶紧上前低头哈腰地招呼，伸出手欲和冯行长握手。
“来了。”冯行长冷淡道，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蒋一雄伸出的手干晾在空气里，只好自己耷拉回来了。气氛非常沉闷。
“冯行长，我们那块地的事？”蒋一雄强装笑脸地问。
“你们这些房地产商，胃口也太大了。又想贷款买地？买了后囤积着？几年后一倒手，多少个亿揣进自己腰包去了。肥了你们，坑了国家啊。”冯行长面有不悦道。
冯行长油滑机警、穿着名牌，一看就是商场上混成了泥鳅的那种男人。
“我们绝对不囤积地，买了后盖别墅。那块山地的土质不好，不能种粮食，一直荒着的，荒着也荒着，开发了还能造福人们。”蒋一雄试图挽回僵局，但冯行长再也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僵持了。
苏小晚这时从卫生间洗了手进来。
见到苏小晚的第一眼，冯行长的眼睛里有一个大灯泡兀地亮起来了，他的身体在椅子上不自然地扭动了几下，神情一瞬间变得异样，以羞涩的目光深看了苏小晚一眼，局外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对这个女孩起化学反应的表现。而当事人自己，并不自知。
蒋一雄敏锐地瞥了一眼，心中有些东西就扎了根了。
“小苏，这是冯行长，咱们的财神爷。”蒋一雄赶紧给苏小晚递眼色。
冯行长给苏小晚最突兀的感觉便是周身被一股傲慢之气罩着，她第一次感觉到，长期的职业熏染，会在人的四周形成一种场，让人心生畏惧和疏远。“哦，冯行长您好！”苏小晚慌乱着，迫于形势，还是赶紧上前握手。
冯行长便握了。握了后苏小晚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是湿的，会把对方的手也弄湿了，于是赶紧掏出手绢给冯递过去，“对不起冯行长，把你的手弄湿了，擦擦吧。”
机敏的蒋一雄见机赶紧出来调节气氛：“这要是在古代啊，小苏，你这就算是给冯行长送秋天的菠菜了。”
冯行长扑哧一下笑了，其他在场的人也都笑了。气氛一下缓和下来。
“苏小晚是我们单位新招的员工。”蒋一雄给冯行长介绍。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让蒋一雄你小子给捷足先登了。”冯行长玩笑。
蒋一雄不为人察觉地又皱了下眉，这话在他的心里，又扎下根了。
室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冯行长，眼看到了下班时间了，瞧您这日理万机的，出去吃顿饭放松一下？我新发现了个地方，环境好得很。”蒋一雄说，上前揽冯行长的肩。
蒋一雄又赶紧给苏小晚使眼色。
苏小晚上前扯住冯行长的另一只胳膊，温柔道：“走吧，冯行长！”
“青天白日之下，简直是绑架呀你们！我拿着包。”冯行长笑得花枝乱颤地。
4
三个人进了一环境优雅的饭庄的雅间，“小苏，挨着冯行长坐。”蒋一雄安排。大家便坐下了。
“就按原来的，要那个一万的套餐怎样？”蒋向冯请示。冯行长点头。
苏小晚瞠目结舌地和蒋总对视了一眼。
冯行长道：“还请我吃饭？你们这些开发商就是一群狼，谁看见我都想啃一口，烦都烦死了。”
苏小晚赶紧接过话茬儿：“谁让您是个财神爷呢，我们一看见您眼神就发绿。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倒愿意尝尝被人啃的滋味，只可惜，别人看见我们都躲着走，因为瘦得只有骨头。”
冯行长一下被逗笑了：“这姑娘！你们还瘦？没见去年的胡润富豪排行榜吗？百分之八十的都是房地产开发商。”
蒋一雄见缝插针：“这个小苏，怎么老是向咱们的领导散发一些关于什么啃呀瘦呀之类的隐晦色情的语言呢，你若不是我的兵，非定你个想色诱官员的女间谍的罪。”
冯行长扑哧一下又笑了：“我手下的兵都知道，最难的就是让我笑，今天我高兴。”
菜陆续上了，大家边吃边谈。
蒋一雄说：“人们已经形成思维定式了，好像我们开发商都是黑心的奸商，赚了老百姓多少钱似的，可没人说我们对城市建设的贡献。开发政策未下来之前，老百姓论资排辈地死等着单位上分福利房，那日子！”
冯行长认真道：“这话倒是真的。我刚结婚时，跟丈母家一家六口挤住在一间房里，那时花钱也找不着房子租，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国家的形势和政策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蒋一雄应和，“若能把西山那块地的手续办下来，等别墅盖好了后，按内部员工价卖给您一栋。”
冯行长听到这话，额头上的一根筋跳了一下，“是毛坯还是精装修？”他问。
“毛坯的。”蒋答。
“荒郊野外的，我要一套空房子干什么？砖头瓦块的，你们别拉我腐败呀。”冯行长冷了脸。
苏小晚用眼神请示了蒋总之后马上说：“到时候我亲自给您精装修。”
冯行长的眼睛一下亮了，深看了苏小晚一眼道：“到时候再说吧。”
苏小晚和蒋一雄相视一笑，暗自窃喜：有门儿！
酒桌上，小晚在蒋总的频频示意下给冯行长敬酒：“来，冯行长，我再敬您一杯！”
“好，谁的酒不喝，苏小姐的酒也得喝！”两颊泛红的冯行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蒋总在旁拍手：“好！小苏，再跟冯行长碰一杯！你先干啦！不然我扣你这个月奖金！”蒋总指画着小晚玩笑，调节气氛。
“好！我先干为敬！”小晚说道，一仰脖便灌起酒来，一下呛得强烈咳嗽起来，“我说过我不会喝酒的。”苏小晚委屈道，眼睛里都有泪花了。
冯行长见状一把夺去了苏小晚杯中的半杯酒，自己喝下去了，舌头打着卷道：“真正的美女，是不需要喝酒的，只在这儿静静地一坐，就是清风淡月般的风景。”
蒋总在旁赶紧打趣：“冯行长不亏是文人出身，谈吐不俗。既然冯行长这么体恤年轻人，就关照一下我们，把那块地的贷款给我们批了，年底我给小苏提一大笔奖金！”
“真的？好啊！好啊！”冯行长口头上说，但并没有什么行动。
但只这口头上的许诺，蒋总眼睛里已闪过意外的惊喜，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苏小晚给蒋总递了个眼色，悄悄从蒋总手里拿来那份需要冯签字的资料放到冯行长跟前，撒娇般笑道：“冯行长啊，今天这份文件您是签定了，不想签也得签！”
冯行长和蒋一雄都好奇地抬眼看着苏小晚。“这话怎么说？”冯行长问。
“我们今天可是手里攥着你的小辫子，有备而来。”苏小晚佯装神秘地玩笑道。
“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小辫子被你们抓着了？”冯行长来了兴趣。
“我们掌握了您跟您的小三儿之间的一切往来情节。”苏小晚说。
冯行长顿时笑得眉飞色舞的：“谁说我有小三儿？她是谁？你说不出来就是诈我。”
“我可不能说出她是谁来，那是侵犯隐私权。不管怎样，您若不给我们签这个字的话，我们就将您的绯闻写成一部纪实小说在报纸上连载，题目就叫《冯行长和他的情人》，媒体为了发行量，就喜欢给名人曝光。”苏小晚玩笑。
冯行长笑得浑身乱颤，手指着苏小晚：“哈哈，你这个姑娘呀，真可爱！”
“签不签？”苏小晚做撒娇状，拿起支笔塞进冯行长的手心里，硬攥起冯行长的手，一副强迫他往文件上签字的架势。
冯行长兴奋得满脸泛红，天花乱坠般笑道：“把我给挟持了！挟持着我签字！蒋总你瞧瞧，你这女兵厉害得！”
蒋总笑着凑趣：“她这是挟冯行长以分金库。”
苏小晚笑说：“我这是学曹操，挟君子以令诸侯。”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冯行长挥笔在文件上划拉了几个字。
苏小晚和蒋总仔细一看，冯行长签写的，只是合同上的日期。
冯行长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又仔细看了遍文件，严肃道：
“那这样，你们回头再给我一份详尽的策划书，我回去跟有关方面研究研究再决定。”冯行长最后说。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冯行长扭过头来，对蒋一雄跷着大拇指笑说：“蒋总，说到底，还是您手下的女兵厉害！”
蒋一雄接过话茬儿玩笑：“既然你这么欣赏她，干脆让她到你那里兼职去！”
冯行长笑道：“这话可撂这儿了！我等着！本来嘛，我也看见小苏了，见一面就应分一半。”
“这话可说定了，冯行长您可得发我一份工资！”苏小晚玩笑。
大家嘻嘻哈哈成一片。
顿了顿，冯行长喝了口酒，面有醉态地看着小晚道：“苏小姐的清纯是现今都市里已难觅的。不错，真像是初夏里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淡雅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说到这里，冯行长微微地一笑。
蒋一雄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丝红晕，他的眼睛深处有一簇火苗兀地跳了一跳。只是，他很快便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杯，将那团亮藏起来。
酒足饭饱后，三个人走出了酒店。这冯行长，个子矮小，形象委琐，但高大、威猛的蒋一雄时不时地对旁边走着的冯行长谦让着，满脸是笑地赔着小心，还上前一步给开车门。苏小晚见状就对蒋总心生一份难受和心疼，凭他那般天然的王者之气，应该所有的人都对他察言观色，而不是他对别人。权力啊，谁能在它的威力面前不折腰？蒋总对生活或许也有很多无奈的感觉？苏小晚有时站在路口，望着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们，就想，是否很多人都被一双无奈的巨手拎着？包括她自己。
临走时，苏小晚礼貌得体地向冯行长伸出纤纤手指握手道别，那手指的冰凉和柔软让冯行长倏然一惊，那感觉刻骨铭心。
临上车之前，冯行长还恋恋不舍地对苏小晚说：“记着给我打电话！”说着用手拍了小晚的腰一下，并在那里用力捏了一下。
小晚一下变得很反感，待冯行长离开后，她气恼地掸了掸自己身体上冯行长的手触过的部位。蒋一雄暗中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5
回去的路上，蒋一雄喜出望外道：“小晚，表现不错，将人与人之间的气氛调节好比送多少礼都顶用。人际网络是一种无形的生产力，有时会发挥超常的威力。”
“我对今天的自己也很陌生，也许是去之前您在车上的话，激起了我不顾一切的冲劲吧。属下的潜能，都是靠老总开发出来的。”苏小晚说。
“员工就需要这种冲劲。你先跑这块地的前期工作吧，还有银行的贷款、跑规划局、跑建委，办理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都是跟这些衙门老爷们打交道，事事棘手，工作重要着哪。”蒋又说。
“好的，一切听蒋总的安排，”苏小晚道，“以后出门求人的事您都让我们这些小兵干，难为您这么高的身份，平时都是被人逢迎、讨好惯了的，出去却看那些衙门老爷们的脸色……”
蒋一雄真心感动道：“如果我手下的兵都像你这么体贴我，为这个企业付出再多，我也心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