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山莺墅开盘日，售楼处还没有开门，门外的排队人员已是黑压压的一长溜，一条长龙般伸到看不到的街角去了。有拿着矿泉水瓶子的，有啃着干面包的，有旁边放着临时小床的，明显是半夜里便起来排队的。
蒋一雄戴着墨镜坐在不远处的车里暗喜地观察着这阵势，感慨了一句，“中国人，真有钱啊！这不是买大白菜，这是买房子啊！邪了门了！”
一阵噼啪的鞭炮之后，售楼处的大门终于开了！人们往里挤啊搡啊……
2
半天之后，售楼处已是人散屋空。只剩下了本单位的部分工作人员在忙着收尾工作。
地上扔满了空矿泉水瓶子和旧报纸，几个环卫工在打扫卫生。
蒋一雄站在售楼处里看着自己的战场，内心里狂喊着一个声音：“这意味着，我因这个项目而赚了个金钵满盈！”
他强按耐住自己，免得失态，但还是兴奋难抑地对旁边的苏小晚说：“这是大地雄鹰有史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其中你功不可没。”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满的感情几乎能滴出水来。
苏小晚的脸一红，羞涩地躲过他的眼睛。
蒋一雄转身挥起手对工作人员们叫道：“今天晚上，我要在悦来大酒家大宴群臣，‘大地雄鹰’公司的全体员工要一醉方休！狂欢一场！”
“好啊！”员工们哗哗地拍着手，一片欢乐的海洋。
蒋一雄又凑到苏小晚跟前小声说：“今天晚上，我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3
秋树叶正在办公室里备课，蒋一雄来电话了：
“树叶呀，今天晚上六点公司在悦来大酒店举办庆祝西山莺墅的酒会，你也来参加吧，大家都辛苦一场，你这个老板娘，总要说句客套话表示一下。再者，你整天待在单纯的校园里，也不跟社会接触，怪闷的，出来散散心吧，平时我也少有时间陪你。”
“好的一雄！”秋树叶欣喜地答应道，转身便跟主任请假：“主任，孩子他爸单位上今天有个重要的场合，务必得让我这个老板娘讲几句话，我想早回去准备一下，免得给他丢脸。”
女主任马上答应了，“好，快去吧。你平时很少请假。真羡慕你嫁了个好老公，又有本事，对你又好。”
秋树叶喜不自禁地离开了学校，先去逛了商场，反复挑选着，买了套颜色鲜艳些的新衣服和一双平时从不穿的高跟鞋，又买了管平时很少用的口红，去理发店整理了下头发。
在家中穿戴一新的秋树叶，对着镜子往脸上一道又一道地抹着化妆品，抹啊抹啊，抹得脸上都有些发青了，看起来有些近似唱老戏的人的脸了，她最后给自己涂上了口红，自我感觉不错地走出了家门。
4
“大地雄鹰房地产公司庆功酒会”的牌子分明立在悦来大酒店的门口，但酒店大厅里，空荡荡的。秋树叶明白自己来得早了些，她往这里那里地探头探脑着。平时她很少涉足这种场合。
“你找谁？”一个年轻女人迎过来热情地问。一张美女蛇般尖尖的小脸，穿着花色斑斓而暗淡的衣服，全身上下无一处细节不用心。秋树叶的眼前一亮。
“我找一雄。”秋树叶回答。
“你是？”那女人探究地看她一眼问道。
“我是，蒋总的，爱人。”秋树叶支支吾吾地不自然道，一团红晕在她的脸颊上掠过。
那女人异样地看了秋一眼。“哦，是董事长夫人啊，我叫汪瓶儿，是总裁办公室的秘书，”年轻女人指了指胸前挂着的一个工作牌，热情道，“我带你去！”秋树叶的心中又是一暖。
两个人在走廊里拐了几个弯后，“喏，董事长暂在这里休息了。”汪瓶儿伸着猩红的长指甲指了指一个门上的门牌号道。
这一刻的汪瓶儿人虽说话，但见不到她的眼睛，细小的眼珠在眼皮后躲着藏着的，并不知转到什么地方去，还有精心修饰过的长指甲，涂了红红的蔻丹，秋树叶留意地深看了一眼。
“如果他不在外间的话，里间还有一间休息室。”汪瓶儿贴近秋树叶小声说，那神情看起来有些鬼祟。
也说不清什么原由的，秋树叶没有敲门，兀自推门进去了。
外间里，空荡荡的果然没有人。但像是一种感应般，秋树叶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紧张，紧闭的里间里，似乎蛰伏着什么。她一步步走向里间那扇关着的小门，一下推开了。
里面两个原本离得很近的人，兀地分开了。蒋一雄的脸瞬时红成了一块布般，“你怎么来这里啦？”蒋慌乱道。他那么不自然，他对秋树叶说话那样柔，似乎以掩盖他的不自然。
“酒会待会儿才开始，我们谈些工作上的事情。”蒋一雄对秋树叶解释。
两个女人相看的瞬间像被灼了下。“真是冤家路窄！”秋树叶心扎般地想。“你好！”甄妩媚大方地向秋树叶伸出手来。秋树叶装未看见，没有伸手过去相握。
走廊里，一双脚在轻轻地迈向他们房间的门口。
三个人推门出来的时候，碰着了一个人，“哎哟！”一个人摔倒在了地上。是汪瓶儿。
很明显，汪瓶儿刚才耳朵贴在门上在偷听什么。
汪瓶儿暗中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目光狠狠地剜了甄妩媚一眼，那眼神里的恶意让秋树叶不寒而栗。汪瓶儿转脸对着蒋一雄的时候，马上换上了一脸灿烂的媚笑，娇声娇气道：“蒋总，会场都安排好了。”
“好，我们马上去，该开始了。”蒋一雄也笑道，又转身向秋树叶介绍，“这是汪瓶儿，我的秘书。”
大家热热闹闹一块儿往外走着，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夹着黑人造革包的男人，说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却是沈三。
蒋一雄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还是调整了自己，说道：“沈三，一块儿吃饭去吧。”
沈三赶紧上前，看着蒋的脸色说：“蒋总，今天我来，是专门买单的。”
蒋一雄的脸色瞬间变晴了，说，“好吧，买就买，你小子这些年跟着我，没少捞油水。”
“哪里，蒋总您吃肉，我跟着您喝点残汤。”沈三忙不迭道。
大家都笑了。
5
悦来大酒店的大堂内，灯火辉煌，人盈满堂。
蒋一雄在主席台上讲话：“承蒙各位鼎力相助，西山莺墅项目取得了可喜可贺的业绩，成为公司里程碑式的开发项目！”台下一片掌声。
“公司能发展到今天，多亏我的夫人秋树叶女士最初和我携手共创天下。现在虽然她不再管理公司事务，但她一直贤淑持家，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现在请夫人上台讲话！”
蒋一雄讲到这句时，秋树叶感动得泪水盈满了眼眶，她走上台时还哽咽着：“多亏在座的各位对一雄的鼎力相助，才有公司今日的辉煌。我在此谢谢大家啦！”说罢朝着台下深鞠一躬。
“在此我还要宣布一个决定，苏小晚自从进单位以来，兢兢业业、不辞辛苦，表现出类拔萃，为西山莺墅项目做出了瞩目的贡献，我决定，提拔她为公司的公关部副主任，希望她再接再厉，为公司再创佳绩！”
蒋一雄说罢带头鼓起了掌，员工们一片掌声。台下的甄妩媚脸色一下发生了剧变，嫉妒得咬牙切齿着。
“我宣布庆祝酒会现在正式开始！”蒋一雄又号召。掌声又起，音乐响起来了。大家随便吃着水果、点心。这时，郑文治端着杯啤酒走过来了。汪瓶儿不合时宜地开了句玩笑：“郑文治，看你今天穿得西装革履的，真像个老板。”
这时，蒋一雄在旁听见了汪瓶儿的玩笑话，扔过去一句不屑的话：“老板是阿猫阿狗的也能当的吗？这年代不三不四的人也想开公司。”
郑文治羞辱得整个人像个炸药包一样几乎炸掉，但他使劲地按耐住自己，内心恨道，“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盛’。蒋一雄，你也别太张狂了，谁说我就是久居人下的命？”
苏小晚在旁也看见了这一细微，她的心疼得紧揪了一下，向郑文治投去心疼的一瞥。
蒋一雄走近苏小晚，手无意识地拍了她的肩一下，关切道：“吃好了。”
文治赌气提前离开了。
6
正餐开始了，秋树叶、甄妩媚、苏小晚、汪瓶儿、沈三等跟着蒋一雄进了本酒店的一高档雅间。
雅间内，蒋一雄示意秋树叶和苏小晚分坐在自己的两边，“想点什么菜？”他体贴地问苏小晚。其他女人的脸色便不好看。
这时，汪瓶儿过来拉秋树叶的胳膊，神神秘秘地向她招手。也怪了，汪瓶儿走路的时候，一点声响也没有，忽然就在人的身旁出现，女鬼一样。
秋树叶只得跟着汪瓶儿来到了雅间外走廊上的一处拐角处。
“什么事啊？”秋树叶问。
“你刚才进去时，蒋总在做什么？”汪瓶儿鬼鬼祟祟地问。
“这太不正常，太反常了，这绝不该是一个下属过问的话题。只有一个解释，她对一雄和其他女人间的细微倍感兴趣。莫不是，一雄与汪瓶儿之间也有什么事？”秋树叶的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整个人一下子虚了。
“我没注意。”秋树叶面露不悦地扭头回雅间了。
秋树叶刚坐下，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个细节：甄妩媚在桌子底下去蹭蒋一雄的腿！
秋树叶坐在那里浑身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苏小晚，无意中将一切看在眼里，“甄妩媚也许是无意的吧？”苏小晚这样自我安慰。
大家说话间甄妩媚啪啪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嗑了她脚下的一地。
酒桌上说话的缝隙里塞满了让人烦躁的咔吧咔吧的声音，像是老鼠啃吃粮食的声音，那几个女人暗地里如大老鼠般啃吃着蒋一雄？秋树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惶恐感，这几个女人都如狼似虎，欲掠夺蒋一雄，或者是，已瓜分了他？
“吃饭的时候别嗑瓜子了！烦死了！”又响起了汪瓶儿尖刻的充满敌意的声音，手中的筷子啪地被摔在桌子上。
秋树叶的身体一激灵。“凭什么，一个秘书可以张狂到这种程度？”她心里就打了一个问号，“难道跟一雄之间真的……”她不敢往下想了。
“苏小晚长得真脱俗，给人惊鸿一瞥的感觉。”汪瓶儿表面上说。但那声调怪里怪气的，外人又明显听得出，那赞扬里含着嫉妒，噙着痛楚，内心里巴不得把对方踩在泥里的，嘴里却还得夸对方高。自己跟自己别扭着，反倒弄得自己难受。
也许是为了安慰点什么，蒋一雄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汪瓶儿的手，就在秋树叶的眼皮底下。那双迅速抽走的手，他自认为谁都发现不了。其实不只秋树叶，甄妩媚也发现了。
汪瓶儿顿时心花怒放的样子，是那一摸所起的效应么？
秋树叶的脑袋嗡地一声，就要炸了：“他想干什么？”苏小晚也看见了这一细微，脸色一下变了，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蒋一雄的一绺头发搭在了额上。
甄妩媚转身伸手便帮蒋将一绺头发撩起来了，又给蒋整了整歪了的领带，柔声说道：“瞧这衬衣领子都皱了……”再拍拍他的肩，娇嗔道：“少喝点酒，脸都红成了一块布了。”
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甄妩媚急火攻心地要向四周围攻的女人们显摆也或者是表明：“他是我的”或者是“他已经有了我，你们就别……”
这一举动非但没有让蒋一雄觉得暴露了他俩的私情，对他影响不好，恰恰相反，反让蒋一雄浑身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脸上泛着桃花般的晕泽，眼睛闪闪发亮地流露出荣耀和自豪。
毕竟，甄妩媚是在场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虽然其他的女人也各有千秋。
今天的甄妩媚穿着件低胸的毛衣，露着白皙的脖颈，软质的毛线衬出她形状娇好的乳房，继而让人联想些什么。双腕上戴着一对翠绿晶莹的玉镯，将原本白皙的手腕衬得更加圆润。是个精致的女人，每一个细节上也都一丝不苟。
在符合社会准则的道德伦理背后，还滋生着另外一种理论：对权色交易是不齿的，只是作为男人，能占有到漂亮的女人，不是一种自豪么？女人中那能傍上有权有钱的，不是女人堆中姿色出众又会行事者么？贪官是遭人唾弃的，但那有条件能贪到手的，在事发之前，在亲戚朋友们面前，不总是有着隐隐的显摆么？
饭桌上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但又分明有一根火药的线头已被燃着了，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泛着浓浓的火药味。
秋树叶勉强支撑着坐在那里，她拿过瓶子给自己倒满了，一口将杯中酒喝干了，又给自己接着倒，一杯一杯地，故意买醉。
苏小晚低头喝着酒，百思不得其解：“今天这个场合，蒋总好像是故意让这个秋树叶来受刺激的，怎么会这样呢？对其他女人那么温存的蒋总，怎么会对自己柔善的妻子下这样的狠手？”
宴席总算散了。
大家一块儿出了酒店的门，夜风迎面扑来。
一辆车闪着刺眼的车灯飞驰而来，受刺激太多、也喝酒太多的秋树叶摇摇晃晃地径直向着那辆车走去。蒋一雄上前一把抓住她躲闪开了。
那辆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秋树叶的身旁，“找死啊！”司机气恼地骂了句。
“我就想找死了，有本事冲着我来呀。”平时斯文的秋树叶靠酒精壮胆指画着嚷。
“神经！”司机又气恼地说了句，开走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小晚喝得多了，我得去送她！”蒋一雄说，竟抛下秋树叶，抛下众人，迫不及待地唯独将苏小晚让上了自己的车，绝尘而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众目，有秋树叶的、甄妩媚的、汪瓶儿的、沈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