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殿下,恕我难以从命!”
林雅青几个深呼吸,收起怒意,故作平静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心里有别人,我不喜欢你,也不愿意嫁给你!”
定王端坐不动,沉默地看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暗芒闪烁,像无数潜伏待发的刀光剑影。
迫于那些光影,林雅青忍不住又解释了几句:“至于你抱过、碰触过我的身体,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都与情意无关,已经过去了,我们都不必介怀!我将来的丈夫如果连这点都容忍不下,那他也不配娶我!我要嫁的是纯粹的男人,就是他必须喜欢女人,而且只能喜欢我一个女人!你与我,不合适!”
“那么安王就合适么?别忘了他已经大婚,有正妃、侧妃,王府中妾侍美姬无数,不可能喜欢你一个!如今就算你进了他的王府,连个妾侍的名份都不会有!”
定王压抑着一腔怒气,低沉的语句里隐隐带出一点颤音。
这个不是本次讨论的重点好不好?
林雅青腹诽,也只得耐着性子跟他扯下去,一样样来呗,费点时间无所谓,只要能说清楚就好:
“殿下说笑了,安王既已娶妻,我怎么能再纠缠于他?有妇之夫,非我所爱!”
“既然如此,为何不愿嫁我?”
林雅青放出个现成的理由:“我不做人妾室!”
“是侧妃!”
“一个‘侧’字说明一切!你将来会娶正妃,那才是原配,我如果顶着个侧室名份跟了你,就是勾搭有妇之夫!这绝不是我的风格!”
“你不必理会那些,你是我第一个迎娶的女人,不管王府后院有多少女人,都由你来做主!”
“让我白天做管家,晚上和许多女人一起排队等你宠幸?拉倒吧,我林雅青什么人物?才不稀罕!”
“你!”
定王脸色愈加暗沉:“你如今心里,是不是想那个王睿?”
“呃?”
冷不丁听到王睿的名字,林雅青搞不清楚状况,等转过弯儿来,感觉额角刷刷刷垂下三串汗滴——定王这家伙,脑回路怎么长的?
不想王睿无辜受连累,闷闷地答了句:“不是!”
“那还能有谁?”
林雅青毛躁了:“这心上人心上人,就是要藏在心里的,能随便说出来吗?哎这关你什么事啊?”
某人定定盯着她:“怎么不关我事?我非你不娶!做我的女人,你心里眼里不能有别人,只能有我……一个人!”
林雅青气笑,这语气和要求,居然跟她一样!
可人家是皇子、亲王,身份高贵,说出要求就势必要得到,她却未必可以!人家拥有众多美人是天经地义,自己什么身份?按他们的说法:能允许你在心里屑想本王,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林雅青郁闷不已,按捺着试探道:“我名声已坏,是个悲情女子,殿下何苦再为难于我?不如放过我,让我安心跟随祖父去为殿下筹粮,以后留在江南用心学农事经商,殿下有用得着的,我定当尽力而为!”
这就是表忠心了啊,甘愿站你这一边了,还不行吗?
定王口气淡然:“我没有抓住你不放,你嫁了我,冠我之名,爱去哪去哪!”
泥煤!这是要本姑娘守活寡的节奏?
你一个不爱女人爱男人的断袖,自个儿去偷欢,让我挂个“定王侧妃”的商标牌子,就算跑到海角天涯,哪个男人敢近前?我可不想独守空房孤芳自赏过一辈子,还打算认真挑个好男人相伴一生白头偕老呢!
林雅青失了耐性,口气就有些冲:“殿下想要挂名的王妃、侧妃、爱妾美姬,招一招手自会有人蜂拥而来,为什么非得是我?我说了我喜欢的是纯粹的男人,不是你这样的!所以恕难从命!”
定王也倏然站起,话里透着火气,:“不管你心里有谁,只能嫁给我!此事已定,不能改变!”
“又来用强是吗?我直接死了干净!这万恶的旧社会,可恨的封建王朝,老娘绝逼是活到头了!”
林雅青忍无可忍,用力一捶床板,发起飚来,顾不得膝盖脱皮的地方扯得生痛,翻身爬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叉腰指着定王:“滚!什么恶心毛病,要个小妾还非我不可,发你的春秋大梦去,下辈子都别想!马上给我滚出去,别挡我的死路!怕死我就不是林雅青!”
定王无比震惊地看着林雅青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扯下腰上湖绿色绡纱汗巾子,那汗巾足有一丈余长,往床梁上一搭,打个活结,人头往活结里一钻再蹬离床沿,估计就是几个月前她在宫里自尽的场面了。
她宁可再次赴死,也不愿意做他的侧妃!
内心刀绞般的疼痛使得定王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已经扑到床上,双臂紧紧抱住林雅青将她托起来,哑声道:“不嫁就不嫁,我绝不迫你……不要这样!”
能不死当然好了,得了他的承诺,林雅青便软下来,由着定王两下拆掉她的“吊环”。
闹腾一场,两个人都渴了,又重新坐回桌旁,桌上一壶冷开水正好解渴。
定王喝完水就直直看着林雅青,眼里多种情愫混合在一起,林雅青却独独看见了那里边的不甘,她低下了头,心里暗暗祈祷这货千万要守信用,不可以反口!
耳边听得定王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人必定是安王!我或许很多地方不如他,可是,真有这么差?让青儿这样厌弃我?”
林雅青摇头:“殿下尊贵无比,是我不敢高攀!”
“如果是安王,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对吗?”
林雅青慢慢抬头,看见定王的笑容,与之前的灿烂耀眼不同,这次他笑得晦暗而苦涩,看着令人感觉心酸:
“从小到大,不管别人运气有多好,我从不羡慕,招惹上多大的祸事我也从不后悔,可是现在,我羡慕了,也后悔了——若时光能重来,我想做风光霁月的优雅男子,而不是只会杀敌的莽夫,那样,是否能入你的眼?”
居然能说出这么伤感的话,林雅青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定王叹了口气,站起身:“夜深了,你歇着吧……我抱你回床上。”
林雅青忙摆手:“不用,我能走!”
定王垂下眼帘,遮住那一片黯然:“我说话算数,再不迫你,告辞!”
“慢走……”
林雅青明明眼看他一步一步走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消失得那样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只剩隔着内外室香梨木雕花月洞门上的珠帘在轻轻摇摆,人影早不见了。
她忍着膝盖上的疼痛,咬牙慢慢走到外室,借着内室透出的微弱灯光,看见榻上菱儿睡得正香,这小丫头白天是累坏了,里头弄出那么大声响她都没醒,门窗关得好好的,不知道定王怎么出去,刚才又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他说的那番话,以及离去时的落寞失意,林雅青心里不是滋味,也唯有长叹口气——无论如何,他和她绝不可能,又何必多想?
慢腾腾一步一挪好不容易走回卧室床前,站在那儿想着应该转身坐下,然后再把双腿抬上床,才不至于牵动伤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还是我帮你吧?”
林雅青大惊,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软倒之前身子腾空而起,又被人抱进了怀里。
她张着嘴呆楞楞地看着定王,半天才说出话来:“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是走了,路上慢慢想,有些话没说清楚,就又回来了!”
定王细心地将歪倒的大迎枕扶正,这才把林雅青放下来躺靠着。
林雅青看他神情松缓了许多,很是无语:“还有什么话没说清楚?你可说过不会反悔的!”
定王道:“是我太急躁,你有些话我只听进去,没细细想过,也就没有解释清楚——每位亲王或皇子都得按制娶正妃、侧妃,下边的妾侍有无均可!正妃、侧妃是上旨赐婚,轻易不能拒,我已当面推辞过皇上和皇后两次拟赐婚姻,若是再辞,或会惹恼皇上还有可能连累兄长……其实我的意思,这些日后抬进王府的女人包括正妃在内,我只当她们是树木花草,我只认你一个妻室!你是不喜欢这些女人进府对吧?那我就尽力阻止,王府后院,除了你,一个女人都不许进!如此,你肯嫁了吗?”
林雅青呆看他半晌,呵呵两声:“殿下,其实咱们两个人真的很不合适,你看说个话吧,都能越说越糊涂:你抓不住重点,我说服不了你!好吧,这些算废话,暂时放一边。咱们就来讨论你堂堂亲王空置后院,只迎一个女人这个问题——你觉得,你能办得到吗?”
定王抿了抿薄唇:“有心为之,一定能!”
“好!”林雅青轻轻地鼓了鼓掌表示钦佩:“那我能不能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完赐婚、皇帝和皇后平息了怒气之后再嫁?”
定王唇角轻翘,竟然微笑了一下:“我说到就能做到,要我发毒誓么?”
“不必!若不守信,怎样都没用!不过殿下,如果后院只有一个女人,怎么样都不应该是侧妃的身份对吧?你何不以正妃仪仗迎娶?这样不管是谁,都要心服口服进你家的门!”
“这……”
定王微微蹙眉,很快松开,正色答道:“本应如此!我早该想到的,只急着要迎你进门,日后再来计量这些,却没顾上你的感受,是我的错!既如此,明日起我当尽心尽力为你争取正妃位份,暂时不请婚期,但你务必遵守婚约,不能与别的男子……过份接近!更不准处处留情,招惹是非!”
林雅青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什么人这是,以为这样就可以了?直接又给她上纲上线起来!
“殿下,好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没说清楚。”
定王怔了一下,神情间有小小的紧张:“何事?”
“我亲耳听到殿下说,不喜欢女人!”
定王松了口气,很坦然地点头:“我确实不喜欢女人。”
林雅青坐直身子,刻意挺起胸脯:“难道我不是女人吗?”
定王又是一怔,被她这个动作弄得有些尴尬:“你当然是女人!”
“那你是喜欢我咯?真心真意的?”
定王面色泛红,吞咽了一下才回答:“是真心真意,只喜欢你这个女人!”
“就因为你可以抱着我不排斥我的身体?”
林雅青不甘心,索性大胆问到底:“殿下,你有几个心爱的男人?那天在槐树巷,你身边那些男人个顶个的好颜色,都是你的……基友?”
“什么鸡友鸭友?”
再傻的人都能听出林雅青话里的意思,何况定王并不傻,他腾地站起身,怒视林雅青:“我是要与你成亲的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折腾到这个地步,林雅青对眼前这个男人再无半点惧意,回瞪他:“你自己说的:不喜欢女人!只有断袖才不喜欢女人!哪个缺心眼的女人会嫁给一个断袖?”
定王彻底呆住,半晌才缓过来,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变白,咬着牙,却是语气轻缓说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这算是谈完了,也清楚了,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各朝一边,竟没了话说。
良久,林雅青微哑着嗓音说道:“我困了,想睡觉!”
定王不动:“那你答应嫁给我了?遵守我们的婚约,你去江南,我为你争取得王妃之位,咱们就成亲!”
林雅青眨了眨酸胀的眼睛,觉得头晕,索性闭上眼:“如果……你办不到呢?”
神志开始不清,腰上的大迎枕抽走了,她被平放在床上,腹部盖上一层夹褥,有个声音在她耳边道:“若不曾相遇,怎么样都能过一辈子,可如今,不能没有你!我只想要你一个,所以非办到不可!你相信我,安心待嫁,可好?”
林雅青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意识渐迷糊,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跌进梦乡。
床边那个身影坐着不动,一直守到后半夜,才悄然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