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从来没向我提过?”r
“你自己也说了,从你住进这心字大街十七号,我们压根就没好好说过几次话呀。”r
只见信难求两眼圆瞪,发着红光,情绪激昂,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激动异常。他先是拿起一把扁担,掂了掂,好像分量不够,又拿起一只凳子,挥舞了一下。我和淼儿面面相觑,心想以往他都是有条不紊,什么事都慢吞吞闲悠悠,一付贪生怕死的样子,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么激动过。就在此时他朝大门走去,在门上踹了一脚,门开了,我们都大惊失色,喊:“你干嘛?不能开门!”他回头说了一声:“在屋里呆着别动,我现在去找哑巴!我要去找哑巴!我引他们走开,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收拾一下东西,顺着碧河上游走,瓦石峡的船逆流,就应该追不上你们。去黑森林,你娘在黑森林。我信难求今天就活一次带劲的!”r
“不要啊!”淼儿喊。但石板门依然砰地重新关上了。愣了一会,我和淼儿搬了个椅子,趴在窗口上看着。我问淼儿:r
“这胆小鬼今天怎么了?”r
“不知道。”r
“刚才有没有看他喝了什么?酒?”r
“不知道。”r
“他这是出去做什么?”r
“不知道。”r
“他刚才出去之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r
“不知道。”r
“你怎么那么多不知道?!”r
“不知道。”r
“他刚才好像说哑巴……好像认识哑巴,哦不,知道哑巴懂驯鳄之法,就好像傻掉了一样,接着就疯掉了一样,拿着凳子跑出去。”r
“嗯。”r
“他刚才说我娘在黑森林。”r
“嗯。”r
“你怎么今天就只会嗯嗯嗯?别的就不会说了吗?”r
这时淼儿突然咆哮吼叫起来:“陈小鬼,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求叔叔拿把凳子出去拼命你看不出来一个杀手要是没有合适的武器他能打赢么都是你自作主张用迷香去偷刀你这样会把他给害死你知不知道?”r
我抬头看着这个发怒的女孩,觉得一瞬间特别遥远,仿佛自己都不认识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淼儿这样发脾气,我看着她因呼吸急促起伏的胸脯,突然觉得很愧疚,对信难求有不尽的亏欠之感。我低声说:“对不起。”r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眼光开始柔和下去,也说:“对不起。”r
我们再朝窗外看时,信难求已经被那群红衣人围在中间。信难求站在那里,就像圆型的羊圈里站着孤零零一只老山羊。信难求朗声说道:“多红锦,数年不见,可认得我么?”他门牙露在外面,发音含糊不清。但声音浑厚有力。r
多红锦就是那为首的红衣女子。她骑在马上,突然哈哈大笑,声音像山谷里的银铃一样好听:“原来是烟波浩淼信难求信先生,传闻信先生数年前经受不住人世的苦难,寻死觅活,小女子还以为你早就驾鹤西去,不料先生还健在。难不成当年的第一杀手,几年不见连功夫路数都变了,不用你的宝刀烟波浩淼,却带上一只笨重的凳子……”r
信难求打断她的话:“一只凳子就足够把你这二十二只小鸡送回碧河对岸。”r
“哦,哈哈,这么看得起我们红锦二十二骑。”多红锦目光阴冷,说话也阴冷,“小女子此番前来,无非为了一人一书。人是一个小女孩,带着一只乌山鹰的小女孩,想必还在信先生的屋子里。”听她这么一说,淼儿脸色苍白。我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发觉她的手很冰很冷,身子像一片叶子一样,有点抖,就低声说了一声:“别怕!”r
多红锦继续说:“至于这书本来正愁无处下手,你倒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信先生自己跑出来那再好不过了,据我所知,你十几年前将一个女人护送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只要你说出这个地方,我们也不会难为你,你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然后去桃花林中等死,哈哈哈哈……”r
信难求也冷冷地回应:“多红锦你说这人一老是不是废话就多起来了,开始吧,我还急着赶去见儿子呢!”说完,信难求右足一撑,一个弓步,将凳子举上头顶,腰背挺直,半点都不会佝偻。他凝然不动,凛凛有虎豹之气。r
多红锦长啸一声,大叱道:“先把这老家伙给干掉,回头再收拾里头的小东西!”r
我问淼儿:“淼儿,难求叔叔刚才说去见儿子,是不是就是去见哑巴啊?”r
“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今天像傻子一样。现在不管这些了,你看,他们用的是车轮战术,这样下去,难求叔叔一定会累死。”r
果然,东边的红衣人骑着马挥着铁锤过来打几下,就跑回去了。紧接着西边的也来了,但也只是打几个回合就跑回去了。东南西北轮流上阵,有时一人,有时两人,绵绵不断,而且都是虚招比实招要多。信难求的凳子不敢和铁锤硬碰,只得东躲西闪,十分狼狈,不一会,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呼呼。r
这时,信难求突然将凳子放下,人一跃,站在凳子上。这样人就高了一截。对方一人跑马过来,他就两脚一夹凳子,一跳一闪,同时空手就来接对方的铁锤。红衣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手腕被信难求一扭,铁锤飞出老远,红衣人慌忙一夹马肚,跑回原位,脸色铁青。多红锦大叫一声:“小三你先退下,别丢人现眼!大伙儿不用怕,看来信难求没有带刀,哈哈,没有刀的信难求还是信难求吗?咱们用马鞭攻他下盘,把他的木凳给我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