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经太迟,陈小鬼发现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又飘了起来,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有人在说话,好像跟他说话,好像又不是,好像自己也说话,好像又没有。但很快,整个人就像被重重摔到地面,周身恢复了重量。只听着陈无争又是哈哈大笑。他眨着眼问：“怎么回事？哑巴,刚才怎么回事？”r
哑巴说：“刚才才……”r
丫头在一边喊：“小鬼哥哥,你刚才自己大喊我是一条狗。喊得好大声,喊了三句呢!”哑巴急了,一把掌打过去,把丫头都打哭了,丫头哭着说：“他明明都这样说嘛,干嘛打我……”r
陈小鬼头嗡地一声就响了。淼儿怒容满面一声大叱：“陈无争,你到底走不走？”说着她拿起了银哨子。陈无争说：“走,我走!但你记住,有一天,你会跟我一起走的。”他身影一闪已经上了屋顶,身手似乎比陈大同还要快。陈小鬼颓然地坐在地板上,两眼无神。同样两眼无神的还有淼儿,她坐在一边静静地流泪。r
哑巴说：“头头儿……”r
“别再叫我头儿了。”r
“头头头……”r
“都说以后别再叫我头儿了!”r
哑巴低下头,应了一声：“哦。”r
16r
那一夜每个人显然都很晚才睡,第二天都起来得很迟。哑巴挪开顶住大门的大桌子时,阳光照了进来,带着热辣辣干净的气息。陈小鬼总觉得黑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体内却有某些东西在萎缩。这是一个令人厌倦却不得不完成它的旅程。四个人,除了无忧无虑的丫头,都是硬着头皮麻木地前进。r
又是一个各自无言而冷清的早晨。r
吃过了哑巴摘来的桃子和芒果,哑巴去后花园取水,将水壶装满,他们就接着上路了。从偏门出来,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向东,两边林木茂盛,滴翠流碧,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他们都停住了：前面是岔路。哑巴说：“同……同同一个方向干……干嘛要要……要分两条条条……路……路!”他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丫头在一边咯咯地笑他。陈小鬼在路旁的草地上坐下：“歇一下,喝点水再前进吧,哑巴啊,你是每说一句话一个字都希望把话给说完,我是每走一步都想把路给走完啊。”r
淼儿说：“把路走完就是死——绝路了嘛!”r
“是,绝路了,我没本事,你可以跟人家跑了。”r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跟别人跑了？我要跑早跑了？还不是为了你陈小鬼,我才来受这份罪!你这没良心的居然说这样的话!陈小鬼你的良心被狗咬到古墓沟里去了!我一个女孩子家,还不是图个安生,我十五岁从家里跑出来,整整五年了,我容易吗我？你有没有为我想想啊？!”说着,她头顶着一棵大树,哭了,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r
我轻轻地走过去,在背后抱着她：“对不起,淼儿,对不起!”r
她转过身,扑在我怀里,锤打着我的胸膛,抽泣着。她说：“我以为昨夜你会抱着我,半夜里你会过来抱我,但你没有。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没本事,是因为你连这么一点点小侮辱小打击都受不住,你怎么成大事啊!”r
我一听这话,眼泪止也止不住：“淼儿,对不起!”淼儿转而温柔的说：“哭吧,哭出来,别憋在心里,我还怕你憋坏了,有一天,你会打赢他的,你比他有潜质,你会造各种各样的武器,你会比他有出息!”r
“你是个好女人。”我认真的说,淼儿倒有点不好意思。笑说肉麻死了。r
四个人重新围坐在路边,喝着水,吃一点兔子肉。哑巴说,昨夜他烤了一条狼,让我们都尝一口狼肉。“不过过不能能能多吃,要要留留留一点给后面的路!”我们等着他好不容易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完,哈哈地大笑起来。淼儿说：“哑巴,你最近有进步了,听你说了很多完整的话。”哑巴傻乎乎地笑了。r
淼儿指着路边两个路标,说：“小鬼你看,一边写着‘天一’,一边写着‘地二’,你说我们是走天一还是走地二呢？”r
“这天一地二应该都是《易经》上的话,但是各表示什么我都忘了,平时难求叔叔念念叨叨,反正我记得一个是生火的,一个是生水的,都没怎么注意……”r
丫头这时插嘴说：“果树和河流都是长在地上的,我们不走天上,走地上,我们没翅膀。”r
我和淼儿相视而笑。淼儿说,没办法,这时候就听丫头的吧,我们就走地二。吃完东西,我们接着赶路。淼儿说：“这黑森林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你二叔或难求叔叔有怎么提过没有。”r
“没有,从来都没有。”r
走着走着,就走出了那片小树林,眼前是一片宽阔,绿茸茸的草地一直延续到天边。所谓的路根本就不成为路,又有一种与当日芒草中行走的感觉,只是现在的草长不及膝。我说：“有草应该不至于生火。”淼儿说：“别太乐观。再走一段看看,不行我们就退回去。”r
果然,再走一段我们就绝望了。走着走着,天空的太阳越来越耀眼,哑巴停下来,摸了摸土地,对我说：“摸摸,你摸摸。”我弯腰一摸,惨然一笑：“我们不会到了火山口吧,连这土地都是烫的。”再走了一小阵,前面绿茸茸的感觉没有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黄沙,尘土弥漫,不见天日。淼儿说：“掉头掉头!走到黄沙里准被渴死,不渴死也呛死!”r
我们掉头走了几步。淼儿又问：“小鬼,这是我们走过的路吗？”r
我说：“这原先就没有路。”r
“那我们刚才走出树林的那个出口你还能不能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