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史中记载,黑森林葬礼中本来祭祀性地吃死者脑髓的习俗,但后来因为引发了一场凶恶的流行性疾病而被禁止。在一般人家的葬礼中,人去世后的最短时间内,死者家属通告整个黑森林,收到通知后每户人家必须派出一名男人前往死者家帮忙,并一起商议丧礼的安排。而家中男性成员用藏柏香木块煮成的水替死者洗净全身,洗尸的水是:男用十三瓢,女用十一瓢。然后捆扎尸体。傲尘族对血统极为重视,所以洗尸及捆扎的人要和死者同一血系。捆扎尸体是用麻布把死者捆绑成胎儿状,安放在白色布袋里,使其蹲坐,双手交叉贴在胸前,下肢弯曲,双膝并拢,寓示像当初在母腹里孕育时那样,以便投胎再世,捆尸时男用十三道绳,女用十一道绳;然后给死者换上新的衣服和布鞋,在鞋底钻孔,男十一孔,女九孔,以便抖落在阴间路上飞跑时进入鞋里的沙石;在口鼻耳等有孔处抹上酥油;死者的儿子或侄儿会在死者祖母屋的后院子里挖一个一米见方的坑,坑的四壁也用酥油涂抹,然后将捆绑好的死者放入坑中,最后加盖,并在盖的四周有缝隙处抹上酥油以隔绝空气的进入,整个过程不容许女性参与或观看。之后会有一个洗马仪式,由一匹象征穿戴死者服装的马与其他一些马,被赶至水边,由族中辈分高的人为其洒水自至马全身颤栗哆嗦,表示死者高兴了并会保佑后人。r
王族的葬礼就更为繁复。葬礼在大厅前面的大广场上进行,中央搭了一个大棚。老当家亲自主持,他下令杀了一名侍女作为王妃的替身,用新伐的松木做成的棺材,调用黑森林中三队官兵维持现场秩序,并亲自致了哀痛而慷慨的悼词,顺带申明黑森林才是傲尘的正统,外面元老院统治的,都是黑暗的社会,王妃的死将会激发士气,使光明战胜黑暗。r
陈小鬼随着送葬的队伍,恍恍惚惚地走了一圈。他弄不明白,怎么自己的娘刚见上一面,就不明不白的死掉了。他看这闹哄哄的人群,听着刺耳的哀乐,心中麻木并无感觉。他本来应该感到悲伤,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悲伤不起来。好像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他看到队伍所到之处,居住在空心大树里面的人们,一个个推开树皮uff08那是门uff09走了出来,在地上跪拜和祈祷。他想到了傲尘盛大的圣礼和他坐在宗庙的门槛上流口水的时光。他仿佛闻到了鸡腿的香味,仿佛听着人们唱起了傲尘的圣歌。他想起了他的二叔和心字大街上所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生命之路,会走成这样。他感到迷失,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人生的彼岸到底又是什么。r
重新回到那个木棚下时,陈小鬼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陈大康。r
梅先生走过来悄声告诉他,坐在木棚下面,面无表情那个人,就是你爹。陈小鬼看到木棚下面端坐着一个人,一袭青色长袍,脸盘清秀,鼻子笔挺,下颌飘着一缕黑色的胡须——这个男人让他想起了陈无争——但他还是走过去,他喊了一声爹,对父亲这个称呼他又重新感到陌生。陈大康似乎没有反应,看样子他对这一声爹比陈小鬼还要陌生。r
陈小鬼突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他哭着说:“爹,娘死了。”r
这一句话让陈大康悄然动容,他拉过陈小鬼,摸了摸他的头,叫了一声:“孩子!”r
陈小鬼说:“是陈无争下的毒,我一定要杀了他!”r
陈大康俯下身,温和的在小鬼耳边说:“这葬礼得照常进行,你先下去,爹还要会客。”r
老当家走进木棚,和陈大康互相点头致意。r
陈大康:“老当家那日造访寒舍,陈某失礼了!”r
老当家:“客气!洗马仪式已经开始,小陈要节哀啊!”r
陈大康点了点头。老当家又说:“如果老朽猜得没错,客人也应该差不多来了,老朽就回避了!”r
陈大康:“好说!当家自便!”r
老当家起身进了里面的大厅。梅先生大步流星的走近,对陈大康说:“话也不用多说,这个大局就只能由您来主持了!”r
陈大康依然面无表情:“我有罪于傲尘,自当苦果自尝,先生客气!”r
梅先生:“我已经同当家的及诸位勇士谈过,傲尘中的民众与兵卒,随时听候康王调遣!”r
陈大康说:“大康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但请先生放心,我已负过傲尘一次,不会再负第二次的。”r
梅先生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突然朗声喊道:“老梅替傲尘百万生灵拜谢康王!”r
木棚之外的民众也都振臂高呼:“傲尘王!傲尘王!傲尘王!……”r
众人纷纷跪倒。陈大康起身走出木棚,高高瘦瘦的身影站立在天地之间。r
梅先生激动得老泪纵横,道:“傲尘王!傲尘愚蠢的民众,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自己的王了!二十多年前,我们竟然因为一件蠢事将自己的王囚禁在黑森林,这一禁就是二十多年啊!二十多年来傲尘群龙无首,碌碌无为,而对岸瓦石峡却空前发展,傲尘族蠢啊!”r
陈大康双手轻轻举起,让大家都起身。他朗声道:“日月星辰,活傲尘于这朗朗乾坤之间,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二十三年了,陈大康有罪啊!但愿这带罪之身,能为傲尘度过这一劫数,死而无憾!”r
陈大康一撩衣摆,跪下拜了三拜。民众发出“哼唷哼唷”之声,为其助威。他起身,环顾四周,像莽莽苍苍的大森林里的一只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