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作为王的禁地,它不像外面的人想的那样,是人间仙境,相反的,这里居住着有像抹布一样饱受凌辱的人们,他们满腔热血,踌躇满志,只是找不到突围的出路。r
陈小鬼在黑森林的日子,总是十分沉默,他渴望看到另外一个太阳从天空升起,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有。我十分能理解他此时的心境。一个人假如失去生活的野心,他就将失去在尘世生存的乐趣。换一种说法,假如我现在居住在黑森林中,我能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那种沉默寡言而十分默契的朋友。由于我们的生活如此空虚,是以我们的全部生命意义在于填补空虚。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并不是说他经历了残酷,遭遇了种种险恶与凌辱,就一定能武功高强,长成一个所向披靡的大人物——这只是庸俗的小说里庸俗的逻辑——现实总是那样让人沮丧。r
陈小鬼一直在想,鬼是红色的吗?在茉莉洞中,陈小鬼遭遇过一个香喷喷的红色的鬼。他相信那时一个女鬼,所以在黑森林中,他曾经试着去寻找女人,但结果总是让他失望。这是一类让他失望透顶的女人:为了突出自己的胸部,具体来说是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具有一定的海拔,这里的女人走路就会用手把后腰向前撑,下巴都顶在高高挺起的胸部上,走起路来酷似一只鸭子——也许这是史官妙竹不养鸭子,而养了一群鹅的原因。当然,如果单纯从审美的角度考虑,这一切都出自于森林中女人可贵的善意。说到善意——不可否认,我们多数的民众长期处于一种善意的愚蠢当中。r
一个人的童年必然会受到各种伤害,并留下了各处伤痕,所以,一个人的成长,也就是一场战争,同童年深深伤害的战争,这场战争就是磨灭伤痕,假如无法磨灭,那就试图改变,让伤疤重新长成我们想要的图案,靡丽的,凄美的——所有的战争都是不胜则败的,在这里没有平局——假如你跨不过去,就只能永远被它压着。在没有进入黑森林之前,在茉莉洞,陈小鬼曾经想借一次失恋,完成一次密谋已久的生存状态的改变,但终于没有成功。创造力的初步,是时刻将自己放在一种极度活跃的状态之中,如陈小鬼的装傻假呆。当然,一个人如果长期被迫处于一种傻的状态之中,久而久之就会真的傻掉。如果我没有猜错,陈小鬼并不是真要让自己傻掉。但那一次,一个模模糊糊的红色女鬼使他怀想终生,但后来事实的真相却使他痛苦不堪,从此那个红色的影子总变成元老院白色的围墙。r
大片的时间和大片的空间一样,都能使人恐慌,并生成一种叫孤独的东西。前者譬如陈小鬼在茉莉洞的生活,后者譬如我在美人城的生活。在我看来,这两种生活是异质同构的。孤独是一个人,但寂寞通常不是在你一个人的时候发生的,而是在一群人中你不小心就完整地领略到它了。陈小鬼在茉莉洞的时候,他只是感觉到孤独,但并不寂寞,陪伴他的还有皑皑的白雪和长青的松树。直到他千辛万苦地走进了黑森林,他就开始感到寂寞。那里有闹哄哄的人群,每个人都很忙,但这种忙碌总是让人感到厌倦。r
厌倦是一种顶要命的情绪,它能使一个人无视生活的叵测。最糟糕的生活状态不是贫穷,而是你对一切都无所谓,对生活感到麻木,突然觉得今天和昨天一个样,昨天和前天也没有多大区别。并发现了一些荒诞和庸俗,开始感到厌恶,接着就感到疲倦。r
我描述了一个形而下的“器”的世界,那里的人用动物和机器作战。类似于我们的生物战和机器人战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我们就这样把器留了下来,又把道失去了。在现在看来,对岸的人就像赶着一群鹅去池塘里游水,而傲尘这边就如号召一群机器人在做体操。r
这个由人形的动物和人形的机器构成的战争,有三种不同的描述方式:r
其一:在一个叫傲尘的地方,那里的人的寿命,有如万古长流的河水和生生不息的桃花。由于对生活的厌倦,他们必须制造出各种事端,比如红杏出墙和残忍屠杀,以此来增加生存的乐趣,就如下棋能增加生活的乐趣一样。r
其二:在一片叫傲尘的土地上,充满了应该怜悯的悲苦。对岸的军队有如一根雄壮高昂的****,挺进了傲尘的腹部,并由此引起了疼痛,但经过傲尘人民猛烈的反抗,该军队最终疲软而归。于是可以说傲尘是阴性的,瓦石峡是阳性的。r
其三: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存在着这样的两队蚂蚁:红蚂蚁代表好人的一方,黑蚂蚁代表坏蛋。黑蚂蚁以凌人的盛气,拍拍红蚂蚁的首领那个圆滚滚的头颅,并说:孩子,你要乖啊!红蚂蚁不甘示弱,奋起反抗,最终红蚂蚁的首领终于得以摸了摸黑蚂蚁首领的头颅,并说:这是我们的恩怨。r
但我对这三中描述方式,都不能满意。r
假如我是一个傲尘人,回顾这场战争的时候,我就会说对岸过来的家伙,大都面目狰狞,皮肤呈紫色,声音像蛙鸣,脾气极坏,战败了就个个都挥到剖腹,肝肠涂地。对一段历史,在流传中总会经历各种遭遇,而后各个时段会有人给出各种诠释,来改变它的面目。比如后来的瓦石峡人,回首这段历史,他们就认为先是有可供征服的傲尘人,之后才去征服他们的瓦石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