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现在手机在哪呢?”r
你气得吼道:“还不是在你耳朵边!你还用它跟我打着电话呢!”看你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偷偷地笑。r
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六点钟就出了校门,来这里盯梢,看谁会把手机放在那,你说谁敢去放啊?”我又问:“你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r
你气得直喘气,没说话。r
我说:“你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羊毛衣,一条牛仔裤,对不对?”r
你说:“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r
我就说:“我现在就在这桥头的咖啡馆,一个早上,我就在这儿窗口看着你,从这边的桥头,走到那边的桥头,反反复复走了好多遍,把每个桥墩都看了一遍了,我想你也应该累了,上来喝杯咖啡吧。”说完我就把电话给挂了。r
过不了多久,我就看到一个鹅黄色的影子急匆匆地飘上了二楼。我朝你招了招手,你就走过来了。我示意你坐下,你就一直盯着我看。我叫小姐再来一杯咖啡。r
你突然说:“哦——我认出来了,你是那个捡苹果的!”r
我说:“我不是捡苹果的,我是坐车的。只有捡破烂的,才会顺带捡苹果。”说着,我把你的手机小心翼翼推到你的面前,说:“完璧归赵!”r
你看到了手机,紧紧地捏在手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r
我说:“你应该对我说谢谢!”r
你说:“你捉弄了我,还想要我说谢谢!”r
我说:“你生气的时候很漂亮,不过,我捡到了你的手机,还出乎意料地把它还给你,并且请你吃咖啡,这总是事实,对不对温同学?”r
“你怎么知道我姓温?”你很警觉地问。r
“手机里存着呢。温霓秋,像一种动物的名字。”r
“泥鳅对不对?我就喜欢泥鳅,怎么样?你用不着损我!”r
“我是一个医生,医生怎么会损病人呢?要不我以后叫你温软吧,反正泥鳅都软绵绵蔫呼呼的,温软,还真好听,我越来越佩服我自己起名字的能力了!”r
“谁说医生就不会损病人,医生……喂,我什么时候成病人了?”r
你不禁笑了,我们都笑了。记得吗?那时候你笑得好开心。之后你就问:“你真的是医生吗?”r
我说:“是的,专门对付那些失眠的病人。”r
你低着头说:“看来真是病人——我常常失眠。”r
……r
2014年冬天,天空像个老不死的怨妇,阴冷得要命。人走在路上,呵气成雾。这是我们第一次认识,也是我们故事的开始。现在想起来,仿佛很近又很远,好像刚刚发生,又恍若隔世。r
二r
我记得那些日子,每天早晨起来,都有蚂蚁爬入我的玻璃水杯。有时候喝水时,我会看到水里有着一只蚂蚁在杯里漂。透过杯底,我还能看到地板上的花纹,只是变了形。r
那些日子我对所有的东西总是感到厌倦。出门遇到熟人,人家打招呼,去哪,我总是喏了一下,把下巴朝前一挪,意思是说我要到那边去,一句话都懒得说。直到你走进了我的生活,直到你问我说:你有没有见过海?我说我有。你说你还没有,还问海是怎么样的。r
“海就是大一点的湖。”我回答。r
“雪呢?”r
“那……跟冰淇淋差不多吧应该。”r
你深情地望了我一眼,我从你眼中知道,你感觉到我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也隐约地感到,我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故事。这就是人的直觉。r
这以后的深夜里,你失眠的时候,总会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你们中文系都养着一群庸俗的人,学生是教授也是。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了养俗人,只是顺便把少数不俗的人也养上,类似于商店里的买一送一uff08买一只鞋,顺便送另一只uff09。你听了哈哈大笑。我说,从医学上讲,你深夜里睡不着打电话给我,这对你治疗失眠百害而无一利,只能加重病情。你说你愿意,只要能跟我聊天,你愿意一辈子失眠。你还说,你好想找一个人好好地爱。我哈哈笑着说,你丫不是想泡我吧?你说也可以这样说,如果能跟你一起睡,就什么病都好了。r
我知道我恋爱了。因为我从那时候起也开始犯下失眠的毛病,对于一个治疗失眠的医生而言,这是不可思议的,但它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并且困扰了我一辈子。当然,假如能回到从前,我依然会义无返顾地选择失眠,选择你。在我们的人生当中,仿佛所有的故事在展开之时已经顺便给出了它各种的结局,只是未曾给出答案。所以我们能做的,是让自己不再后悔——对于必须一次性消费完毕的生命,因其可一而不可再,所以谁都害怕后悔。而对于这段记忆,我从来就未曾后悔。r
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没有条理:说话时经常咬到舌头,好几天发音不准;想事情,确切地说是想你,老把衣服给穿反了,直到女护士提醒我,我才红着脸跑进厕所换回来;在自己家里走来走去,也会撞到桌角,撞出一块块的青紫。r
我知道自己完了。r
我经常给你讲我童年的事,你说你也喜欢我的童年。我说那我的童年就是你的童年,所以以后提起童年,提起乡下,提起炊烟,我都会说我们的童年。如你所知,我生活在美人城,就是生活在时间的褶皱之中。在美人城里,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炊烟了,也渐渐地不知道什么叫童年了。只知道美人城以前是一处荒废的景点,后来这里建了一所疯人院,专门收留各所高校中疯掉的学生uff08这我在其他小说中有谈到uff09。在这个历史时期,美人城曾一度作为疯子的代名词。再后来这里就开发扩建了一座城市,疯人院被拆掉,之后城市的规模不断扩大,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而现在这里又有大批疯子出现,我们只能归结为历史的回归和循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