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鬼下山之前看了一眼陈大康,陈大康正抱着眉朵,神情漠然。他忽然觉得两代人的故事,怎么如此的相近。陈小鬼浑浑噩噩地走过去,在他娘的尸体之前跪下,浑浑噩噩地抱起婴孩,又浑浑噩噩地踏着月光走下山去。r
太阳出来时,陈大康用无伤剑割下谷冷铁的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宗庙。r
弥落大叔起床出门,见到了门口满地尸体,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在庙后挖了个大坑,将四具尸体一并埋了,嘴里叨念道：“好人坏人,施恩作恶,无欲无争,尽归尘土。”r
所幸的是,当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回到宗庙里,他就把这些都恰倒好处地忘掉了。r
谷冷铁的头颅被挂上了折梅谷的山坡上,迎着朝阳,一脸慈祥。傲尘的人都说,战争总算过去了。又说,瓦石峡人临走时将毒树的种子播种在傲尘,真正的灾难就要来临。每个人都用良民的口气,讲述战争的故事,说,傲尘王陈大康如何经历重重险阻,追杀瓦石峡王谷冷铁,在宗庙前一场激战,用神奇的功夫取其首级云云。r
第七章 美人城Ｂr
各位读者,现在是写信时间。长信之后,我们的故事继续。在这一封长信中,共有三个部分：一为黑森林,二为当年故事,三为模拟死亡。r
一r
人总是会死的。温软,你过得好吗？我又给你写信了。r
温软,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2014年的冬天。现在是2026年秋天,十二年了,如果我们在相逢那时有一个孩子,我想,他如今也应该长大了,也应该到我肩膀那么高了,十二岁,正是发育的年龄。2014年冬天,你还是个跌跌撞撞的家伙。那个无聊的下午,我一个人花两块钱搭着小城的八路公车,按照八路公车的路线,我可以坐着它周游小城,度过一个寂寞而愉快的下午。但在某一个站点,你上了车,我记得清楚,你那时穿得像只熊猫,羽绒外套将你包得像个粽子,圆鼓鼓的,不时眨着大大的眼睛,睫毛长长的。你右手抱着一撂书,小手被冻得通红；左手提着一袋水果,我猜是苹果。上了车后,你一直把眼睛盯着车外,我想,这应该也是一个对空间要求比较高的人,不喜欢车内沉闷的空气。r
车开动了,开得很快,我心里暗骂那司机是不是赶着去捉奸。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看到你的头磕在前面的车座上——还好那是棉的,如果是硬座,准得起包。接着我就看见那一袋水果,滚了一地——果然是苹果!你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弯腰,一个个把苹果捡起来,羞红着脸。“对不起,对不起,谢谢!……对不起,谢谢!”有人帮忙你捡,捡了递给你。滚得最远那个在我脚下,你看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苹果,犹豫了一下,还是扶着车座走过来,我弯腰帮你捡起来,也递给你。谢谢。你说。你很有礼貌。我说。你就笑了。我问：“你很喜欢吃苹果？”r
你还没回答,就又一个急刹车!那司机真是赶着去捉奸!你一个趔趄,险些就扑到我身上来,但你一手扶住座位的靠背站稳,一手死死地抓住那袋苹果。那个刚捡起来的苹果又重新掉到地上,滚得老远。我说我去帮你捡。你说不用了。车一停稳,你就急急地下车了。车开走了,我看到风把你的羽绒外套吹得鼓鼓的。但同时我发现,在我的脚边,你刚才站的那个地方,有一部手机。我猜是你的,所以就捡起来藏好。车继续开着,那个苹果在车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滚过每个人的脚下。终于在一次开车门的时候,不小心滚到了公路上去。r
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用另一个电话拨响你自己的手机。r
你第一句话就说：“谢天谢地,我还怕手机关着呢,如果关着那就没戏了。”r
我说：“你应该先说,你好。”r
“哦对,你好!你好,请问能不能把这手机还给我？”停了停又说：“我会给你现金……谢你……手机上有很多重要的号码,我没有备份。”r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说这手机就是你的？总得有个证明吧。”我想逗一逗你。r
“怎么样才能把手机还给我？”r
“那这要看你的表现了,看你乖不乖。”r
“那怎么样才算乖？”r
“比如现在你就应该好好陪我聊会天,别急着要手机。”r
“我才不干呢,双向收费,那边手机是我的,这边电话也是我的,两边都要我付钱,我才没那么笨!”r
“不聊？那好,再见!”我嘟地把电话给挂断了。r
刚挂了,你又打过来。你说,要不这样好不好,“我请你吃饭,你把手机还给我,怎么样？这可是我第一次主动约男的出来吃饭哦。”r
我哈哈笑了两声：“你没那么笨,我也没那么傻,约出去吃饭,只要我一出现,一群人就围过来,你男朋友就会出来跟我打架……”r
“我可是一个良民,不打人的……我没有男朋友……上个月……上个月分手了……真的没有!”你的话让我想起在共车上你那怯怯的样子。 r
我记得你越说声音越低。我达到了目的——哦原来她没男朋友。我说：“那这么着,我明天早上把手机放在古桥的第二个桥墩上,你自己去取。”r
“别挂啊……你还没说是左边的桥墩还是右边,是从那边数过来第二个……”r
我又嘟地一声把手机挂断了,然后诡秘地笑了笑。r
第二天中午,你急匆匆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骂：“你不讲信用!不是说好早上放在第二个桥墩的吗,我已经在桥上找了一个上午了,什么都没找到!”我听着你气嘟嘟的声音,又好气又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