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支使丫头来和小鬼聊天。丫头说：“下雪了。”r
陈小鬼说：“是啊,天下雪了。”r
丫头说：“不知淼儿姐姐如今在哪？她用应该也看到雪吧。”丫头说着,紧紧看着小鬼,看他的反应。r
陈小鬼悠悠地说：“雪跟冰一样,都是水做的。冰,懂么？”r
“你说淼儿姐姐还会不会练弓箭呢？她也许还会出去打猎的。”r
“不会的,但她会去心字大街,去看弥落大叔,去……去拜祭你爹。”r
“哪之后呢？”r
“她会给别人生一个像小猫小狗一样的孩子。”说着,他就潇洒地走开了,把丫头愣在那儿。r
小店说,他似乎已经很坚强了。丫头却有不同看法,说：他是装的。r
陈小鬼每天都在雪地上练习吸空飞行。小店开始以一种怀疑的眼光盯着他,看他疯疯癫癫的,哪一日要是不小心沿着茉莉园飞了出去,不见踪影,这茫茫荒野那可要怎么找着他。怕他跑远,小店就让哑巴在外面盯着他。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陈小鬼还是那样,没有如期待中的逃跑,他们就渐渐地放心了。哑巴也觉得无聊,看了看,没事,就回洞睡觉去了,要不就是到厨房帮小路弄吃的。r
雪地里北风呼呼地吹,雪不大也不小,柳絮一样在空中飞来又飞去。陈小鬼将身体斜躺着,离地三尺,半闭着眼睛,也慢悠悠如柳絮在空中飞来又飞去。有时他在空中停住,仿佛睡了。地上有着厚厚的积雪,他身上也开始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小店怕他大病初愈又冻着了,想喊他,又不敢,蹑手蹑脚走近时,他突然睁开眼睛,给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直把她吓得妈呀一声跑掉了。r
他俯卧飞行时,将下巴和四肢向五个方向伸展,雪就安详地落在他的背上,最后在他的后背上堆成一个雪堆。这样他缓缓漂移时,四肢轻摆,看起来就像一只白色的乌龟。该乌龟呼吸若有若无,连绵悠长,如蚕抽丝。r
有时他在空中坐直了身体,凌空浮动,由于他生了一整个秋天的病,头发和胡子都来不及修理,远远看去,他的整颗头颅就像一个盘根错扎的老树头。雪落下来,脸上长毛的地方就都给描白了,线条清晰,这样看去就如一碗兰州拉面。r
他将自己撑成一张白纸一样漂浮在空中,这才是真正的吸空飞行。这时如果你以为地上什么都没有,直接踩了过去,陈小鬼就会抬起他那个压得扁扁的大头,告诉你：这儿有人,你把我踩痛了。这时你一定两眼发直——假如你家里的席子突然对你说同样的话,你也会两眼发直。r
如果你稍微知道内情,你就可以猜到这其实是一种上乘的瑜珈术。开始时,他将自己的身体充满了空气,这样人就变成了一个气球,漂浮在空气里。紧接着他把体内的空气压缩,挤压一点,逼进身体那处不为人知的地方,这就是传说中的炼气化精。接下来他又把身体吸空,这就是炼精化神。等他第二次给身体充气时,就是以神御气,可以来去自由。只是自从学会了漂移之术,陈小鬼发现自己夜夜性梦不断,而且老是梦到和一个大****的红衣人做爱。r
陈小鬼练功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的。r
严冬真正来了,天冷得连狗都不想动,陈小鬼也就没有出去练功了。他会一个人带着陈大同当日离开时扔给他的那个包裹,找了一间僻静的石室,无声无息地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小路进去给他倒过一次茶,出来说,他在看书；小店去给石室里的灯添油,出来时也说,他在看书。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他方才出来。摇摇晃晃到卧室里蒙头大睡,一睡就是一整天。起床后开始吃饭,饿了一天一夜,眼睛都发绿了,吃的时候不时抬头对小路说：好吃好吃!r
小路又摇了摇头,对小店说：“不行的,还是不行的,你看,都傻掉了!”r
但话还没说完,陈小鬼又回到他的石室之中。这次小路小店同时把眼光望向丫头,丫头嘟着嘴说：“好啦好啦,我打探就是啦!”小店说,进去看看他做什么,他要问你进去做什么,你就说没什么,抓苍蝇,然后就出来,别让我们等太久。丫头说好的知道了。丫头手捏着衣摆,头上的小辫子一颤一颤就进了石室。小路和小店等了很久,没见丫头出来。老半天过去了,还不见丫头的踪影。她们开始在石室门外打暗号吹口哨,还是没人出来。小路小店面面相觑,小路问小店：“刚才那小丫头是真的进去吧？不会晃一晃跑到外面去玩了吧？”r
小店说：“进去了,明明进去了,我们都看到的。”r
小路：“进去了？他不会把丫头给煮了吃了吧？!”r
她们这样一想,都吃了一惊,刚想冲进去,就看着石室的门开了,丫头低着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木人,神情专注。r
“叫你去看看陈小鬼在做什么,你倒好,就知道玩玩具,我还以为你被吃掉了呢,说,陈小鬼在做什么？”r
“小路姐姐,你看,这木人会自己动,能走路的!”丫头说着把小木人放在地上,果然,小木人哒哒地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动作很慢,但真的是自己动的,样子滑稽可笑。r
“问你话呢,陈小鬼在干嘛？”r
“他在做小木人给我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