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举手遮目远眺,身后只是绿茸茸的青草,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树林。淼儿说:“糟了,我们好像陷入迷宫了!算了,从现在起大家省着点喝水,希望我们能挨过去。如果这不是天然而是人为,我想这片沙地的长度,应该就是我们忍耐的极限,只要我们能忍多一会,就能挺过去!”r
我心中暗暗赞叹:“真不敢相信我陈小鬼这么幸运,能得到一个这么聪明的女人。”r
我们拿布把脸遮起来,眯缝着眼,在黄沙中艰难前进。但没想到第二天,水就全部喝光了。淼儿说:“怎么这么快?会不会漏了?”哑巴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说不会。又过了一天,含有水分的水果也全完了。剩下硬邦邦的狼肉和一些干粮,但没有水,这些东西都难以下咽。淼儿说:“小鬼,弥落大叔的话应验了。”我点了点头。淼儿说:“除此之外,弥落大叔还说了什么没有?”我摇了摇头说:“他说未洛之神会保佑我们。”淼儿哑然失笑:“这也算?我是说有用的话?没了?唉算了算了,既然是命,那就算了吧。”r
在昏黄的天空下,走走停停,又挨过了一天,渐渐得我觉得胸口热辣辣的,喉咙和口腔都像火烧一样。夜里会好些,但温度特别低,冻得你睡不着。我和淼儿抱在一起,都瑟瑟发抖。早上起来,衣服上有一层薄薄的湿气。淼儿大叫一声有了,拿着水壶去采集植物叶子上的露珠。但一来沙地里植物就少,露珠更少,忙活了一个早上,还收集不到一大口。但我们受了启发,在太阳没出来之前,找植物,找到就用手蘸一点水珠,湿润一下舌头。最后淼儿说,不采露珠了,这时间还不如用来赶路。淼儿晃了晃水壶,红着脸说:“以后尿不能乱撒,要收集起来。没办法,不然大家都得渴死。”丫头说:“我没尿。”确实,已经两天尿不出尿——连进去的水都没有,那来的尿啊?睡觉的时间也被大量地剥夺了,用淼儿的话说,睡不着还不如走路,走出去就有活下来的机会。我能感受到淼儿身上的一种韧性,它使人感到温暖和希望。早晨赶路的时候,我脱光了衣服,只留下一条短小内裤遮住私处,像个原始人在行走。我喜欢这种感觉。淼儿看了,只是微微一笑。r
丫头病了。发烧,神志不清。哑巴急得哭了。淼儿也束手无策。r
哑巴不哭了,抱着丫头,神情有些恍惚。这种神情恍惚,也是想家的象征。后来陈小鬼才知道,人在脆弱的时候,在绝望的时候,就会想家。当然,这里的家是精神的家园。r
就在这时,远处一团尘沙翻滚,一匹马,一匹白马。看到白马时,淼儿有些兴奋,陈小鬼有些低落。果然,马上的人正是陈无争。他勒住马头,一手举着一个水袋,一晃一晃,对着淼儿含蓄地微笑。陈小鬼完全能够感觉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水袋和这个微笑,对一个女人来说带有多大的魅力。一种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r
我说:“淼儿,别过去!”但这时,我能感觉到我的声音多么无力。r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哀怨。r
我说:“淼儿,别去,如果还认为你是我陈小鬼的女人的话。”r
淼儿停了下来,回头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为了丫头,我得去,无论如何我都得过去。没水丫头会死。”r
我瘫坐在沙地上,沙地的热量一刹那就传到我的屁股上,很难受。陈无争哈哈一串长笑,对着陈小鬼说:“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记住了,回去找本书,好好复习,别丢人了,好好的活路不走,把这么几个人带到这鬼地方来。”r
陈无争对淼儿说:“跟我走吧!跟我回去!”r
“不,他们需要我。”r
“那也就是说,他们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跟我走了。‘r
“先把水给我!“r
“不,得把问题说清楚。“r
淼儿回头看了我一眼,四眼相对,我心如刀割。r
淼儿对他点了点头:“当他们不需要我了,我就跟你走。”r
“好!”陈无争仰天大笑。将水袋扔给淼儿,掉转马头扬长而去,回头还喊了一句:“记住你的话!”r
“扔了!”我说,但声音很低,很无力。淼儿没理我,径直走向丫头。哑巴见有水了,眼睛发亮,高兴得两只手不知往哪放。但突然他紧张的问:“会不……不不会有毒……毒?”r
淼儿专心喂丫头喝水,看都没看他,说:“没毒。他想杀你,你早死了。”丫头唇一碰到水,贪婪地吸着,淼儿看着,眼睛都湿润,说:“这孩子受苦了。”哑巴一听这话,就哭了。r
淼儿举起水袋,喝了几口,将水袋递给哑巴,说:“你也喝吧!”哑巴不敢接,拿眼睛看陈小鬼。淼儿大声说:“你怕什么?只管喝,如果你认为他是你头儿,我就是你头儿的妻子,也是你的半个头儿,你只管听我的,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哑巴举起水袋,很小心地喝了几小口,递还给淼儿。淼儿走向陈小鬼:“这路还长,你如果想活下来,想打败陈无争你就喝水。胜败不在这一口水,而在你能不能活下来。死了,你就彻底输了。”r
陈小鬼一动不动。r
淼儿扑通一声跪下来,陈小鬼吓了一跳。淼儿说:“小鬼,算我求你,活下来,为了你,也为了我们将来小猫小狗一样的孩子。”淼儿补充说:“我除了爹娘,从来还没有求过谁。”r
淼儿哭了。r
陈小鬼突然从地上弹起来,仰天长啸,发疯一样向前急奔。跑了很远,趴在沙地上呜呜大哭。泪水和鼻涕流了下来,粘着黄沙,叫人难受。
